独立自由，比荣华富贵更重要

孤独的民主

时间回到雅典民主萌芽时期，从人类整体的历史进程来看，民主的诞生，似乎是一场孤独的意外。

雅典试行和实行民主的那两个半世纪，世界格局绝非民主浪潮风起云涌，而是君主制度遍地开花。

埃及，早在雅典民主改革两千五百年前，就建立了第一王朝，此刻正一会儿变成波斯人的王朝，一会儿变成埃及人的王朝。

西亚，从雅典实行民主制度的一千七百年前起，走马灯似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王国：阿卡德、巴比伦、赫梯、以色列-犹太，然后是亚述帝国和波斯帝国。

跟雅典同时代的印度和中国，都在走向中央集权——中国从春秋战国走向大秦帝国，印度从列国时代走向孔雀王朝。有人搞民主吗？没有。

就连希腊本土，也是三种政体并行：雅典，民主政治；科林斯，寡头政治；斯巴达，贵族政治。在文明的起点上，希腊人也分道扬镳。

民主的雅典，渺小而孤独。

独立自由，比荣华富贵更重要

民主为什么会在希腊诞生？有三个重要因素：航海、殖民和经商。航海让他们体会到自由，殖民让他们懂得了独立，经商的意义是平等。

航海――开阔眼界，不被土地束缚，――自由；跟随航海一起诞生的，还有冒险精神和理性科学。

殖民――另起炉灶，没有继承和世袭，一切依靠自己打拼，寻求摆脱依附――独立；

经商――等价交换，既不是恩赐，也不是掠夺，拥有完整而自主的财产决定权，契约精神成为社会纽带――平等。

平等是商业活动的基本前提

人类为什么要有商业？因为需要交换。为什么能有商业？因为可以商量。因此，真正的商品经济，一定是公买公卖、平等互利的，也一定是成交自由、可以讲价的。这就必须独立。独立才平等，平等才自由。

谁必须独立？从哪里独立？

每个人，从氏族血缘组织中独立出来。，成为独立个体

为什么要独立出来？氏族内部不平等吗？平等。但这种平等是靠不住的，因为每个成员都不能脱离组织而单独存在。绝大多数原始民族或者有图腾，或者要文身，就是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地生活在族的羽翼之下。

这其实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因此，当氏族从部落变成国家，族民就会从“对组织的依附”变成“对个人的依附”。起先是依附于酋长，然后是依附于国君，君主制就这样产生。

显然，必须跟所有的依附对象都一刀两断，真正的独立才会到来。

独立的意义

经济独立的结果，是人格的独立；人格独立的结果，则是意志的自由。

事实上，一个人只要不必依靠别人的施舍和恩赐过日子，他就不必看别人的眼色，听别人的摆布。

同样，如果他能自由地处分自己的财产，他也就能够自由地处分自己的一切，包括处分自己的身体、思想、言论、政治立场和社会态度。比方说，爱上谁就跟谁做爱，支持谁就投谁一票，喜欢谁就做谁的粉丝，反对谁就骂他个狗血喷头。

相反，如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人都没有彻底的产权，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财产，必定“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都不独立，谁都不自由。包括至高无上的天子，也得向皇天上帝俯首称臣。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真是何其重要乃尔！

希腊文明的内核和精髓，也就在这里了。难怪马克思要把希腊的这段历史，称之为人类童年时代“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也难怪恩格斯在说到希腊人的革命时，使用了“炸毁”两个字。是的，由于航海、殖民和经商这三个炸药包，氏族血缘组织被炸得粉碎，人身依附关系被炸得粉碎，史前文明的所有优点和缺点也被炸得粉碎。希腊人，直接从族民变成了公民。

（以上文字除斜体字外，均摘自《易中天中华史》）

附:亚里士多德对政治制度的总结

亚里士多德根据具有统治权的人数多少对政体做了三分：即一个人统治、少数人统治和多数人统治。

他又给每个类型确定了两种形态，良好的和堕落的，良好的一人统治是君主制，堕落的是僭主制；良好的少数人统治是贵族制，堕落的是寡头制；良好的多数人统治和民主制，堕落的是暴民制。

亚里士多德认为，这六种政体的优劣是按照君主制、贵族制、民主制、暴民制、寡头制和僭主制。换言之，一人统治可以是最好的状态，也可能成为最差的状态。

这种政体的划分方式大概一直流行到启蒙运动的时代。在此期间的思想家们，一般认同两个结论：（1）这六种形态是会相互转化的，甚至是循环的（不过转化的顺序并无定论）；（2）一个人、少数人和多数人的统治各有优劣，所以最好的政体形式是混合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