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再见

    下笔，写下的不是2018，而是2008。或许潜意识里，停留的还是2008那场大雪，铺天盖地震动上下，谓之雪灾。厚厚的积雪压坏了屋顶，长长的冰棱排列在屋檐。人们不用上学，不用上班，在屋内闲看天降大雪，朵朵而下。2008，十年前，彼时，我老气横秋；2018，十年后，此时，我白发萧骚，内里却住着个25岁的灵魂。

    人的年龄在本质上有时并不标示生命该有的状态。你是衰落的，未至二十，已是日暮穷途，你是昂扬的，七老八十依旧青春靓丽。

    自然，这并非说的是我。

    2018年的我明确地知道，马上进入的是知天命的状态，可以掐算退休于何时，可以查看白发催生了几何，甚至揽镜自照，看眼袋大至几何，法令纹处褶皱几何。然即便看到如许，也没有引起任何不适，似乎这些存在并不能提醒我已然老去的事实，只见到这些白发、皱纹之下的依旧蠢蠢欲动的青春。

    青春，是的，青春。

    对身体健康状态的维持加深了这种自我良好的感觉。侧弯，前屈，劈叉，8年瑜珈的练习，使身体异乎常态地柔韧着，关节倍觉轻松自如。这让自己更进入自我肯定的状态，仿佛真的穿越回归20岁的那年。

    不安分的心灵还总想着出外，踏遍青山人未老，看风景这边独好。然今年的两次出游，均未有好的观感，因为是拼团游。三亚的海与热带雨林本来是向往已久的美景，然在导游的庸俗与功利下，美景只在图片之上，而非在眼前3D出现。7月贵州游也是如此。贵州的青山绿水，幽瀑深洞，一被嘈杂的导游及时间的规定，再加上巨大的人流，便山只是山，水只是水了。除了山落雨，行走不便，水势大，响声不绝，便极难从中得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类的观感。确实，空山不见人，方是游山之至高境界，可惜如今无此去处。景都成了景点，游皆成了旅游，谁还能如古人一样由眼前美景翻译出动人美诗？虽然又有人约冬日去东南亚，却不再想同去了。

    然而这不安分却没有停顿下来，于是躁动不安中一直慌慌张张地企图用其他来充满所有的空闲，如果真有空闲。头脑的空间，时间的空间，都被芜杂的东西充满。电视剧，电影，服装裁剪乃至于彩铅涂描秘密花园。就如一个没有任何行距与字符距的页面，连标点的地方也充满了。吃饭的时候，煮菜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每个时刻都不再有静思默想的瞬间。写到此处，忽然震惊地发现，近几年来，我不再奢侈地拥有孤独了，那种四壁皆空人间绝响无所事事却能沉淀心灵思接千载的孤独，我不再有了。仿佛一个没有炽热的地核与地幔只有繁花绿树地壳的地球，看起来热闹非凡，五色缤纷，却再没有温度，没有坚硬，没有支撑的空壳。鸡蛋里的蛋清蛋黄虽是液体，却孕育强劲的生命，由内而外的打破就是一种新生。而我这个空壳，却永远不能自内而外地，只能地时时刻刻地惴惴中担心这徒有其表的脆弱不堪。

    2008到2018，这个“1”渐渐长起，把先前的许多隔断成远景。有的淡了，渐渐忘却，有的消失了，再也无法寻见，留下的是什么？留下的只是未来回想中长叹一声的镜花水月。擅诗词的朋友偶尔还联系，时不时地发几句昂扬旋律。其余的，都已经消失或在消失的路上。有些人，没想到是以黑名单的方式消失的。真真快刀，实在不想如美剧一样一季复一季。有些人，如飞车过去的镜头，抓之不住，无奈见其离去。却发现，离去之后却是轻松，无比轻松。

    这样的状态，当称之为年老。果然是不惑之后知天命。知天命难违，知天命如此。知顺其自然可，知不顺其自然也可。因为知，便不强求，便浮于生活之上，了无价值地生活工作。渐渐地没有灵魂，渐渐地欢悦于鸡毛蒜皮，在浮嚣中把自己实化为行尸走肉。

    2018，工作整三十年。这本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却因被推上台去作秀而了无趣味。任何时候把某一天故意过成特殊的日子，那这某一天也就没有其触动心灵的力量了。

    三十年，一个孩子都能而立，而我只能聊以糊口，为生存而战，诚可悲也。

    不再相见，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