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根植在身体的每个细胞里,不经意就会浮现出来。
我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奶奶家度过的。妈妈说那会儿营养不好,再加上并不像如今还有产假,她生下我不久就踏上了返岗支持祖国四化建设的路程,所以我几乎没喝上乳汁。
我是奶奶用米汤一口口喂大的孩子,她说从来没见过哪个婴孩的嘴巴可以发出很响的“吧嗒吧嗒”声,那时的我又黑又瘦,活像只营养不良的猴子,然而能得到奶奶的照顾也已经非常幸运了。就这样,一天天,一勺勺,她把我养大了。
奶奶家有个小院儿,养着些鸡鸭鹅,它们可以极其宝贝的。平日里下的蛋收起来,一方面奶奶惦记得给6个子女分些,另一方面还要准备过冬时也能吃上蛋,所以她会在初秋时把蛋腌起来。但即使这样,奶奶还是会经常把还保存着母鸡体温的蛋拿出来给我吃。
院里养的鸡鸭,房后的那条小河,不远处的庄稼地,到处都是满满的回忆。
春来,土地解冻,河水开流,几乎是从那会儿开始,爷爷就开始织渔网,然后用大竹篓将我装进去,开启一年的捕鱼季。
夏至,我在没过小腿深的小河里,用吃剩的骨头或偷偷带出来的馒头做成诱饵,自制渔网,能在水里泡几个小时。一直很疑惑的是为何河水里会有类似于观赏鱼的小鱼,最常见、最漂亮,也是最嘴馋的当属三尾鱼。它们体型不大,身上的鳞片呈现出宝石蓝的花纹,背鳍、尾鳍和腹鳍几乎同等长度,游起来就像自带三条绸带。我往往会把它们带回去,养在院里的大水缸中,并向所有来奶奶家的人炫耀“战绩”。
秋启,好玩的事情太多了,光是抓蚂蚱就够我忙一天的。几乎不需要任何技巧,随便往地里一扑,就能在扎好的成捆小麦地里逮到一大把。我会把串好的蚂蚱及时送回奶奶家,通常往窝棚里丢蚂蚱时,鸭鹅们都会扇着翅膀“飞”过来。要知道这个季节可以产蛋的高峰期,用奶奶的话说,这是“开荤”。
冬降,我的大棉袄二棉裤可派上了用场,小冰车占领了房后的整个冰面,你能看到大家伙儿玩得浑身冒汗,冰面上各个都头顶“冒烟”。那会儿啊,最要命的时刻当属尿急,舍不得离开最终都是以尿裤子结局,回家还得挨顿揍。
奶奶是超级爱我的,膝下20几个孙儿里没一个抵得过我。记得那些年夏末降雨后,她都会带我去采蘑菇,那些如同小精灵般的小白伞在奶奶手中会变成一道美味的汤。我总会一边用袖子擦着口水,伸着脖子站在炉子旁等她说“做好了”。她每次都会说“你吃吧,这蘑菇可能有毒,我可害怕。”直到长大后我才懂得这话的真意。
无忧无虑的日子像一阵风那样刮了过去,我长大了,要上学了,爸妈回城了,我自然回到了他们身边。
我长大了,奶奶也变老了;我挣钱了,奶奶也走不动了;我可以孝敬她了,奶奶却在病痛中离世了。
奶奶离世前已认不出我,奈何我哭着一遍遍告诉她我是她最爱的孙女,她依然决定把手从我手中抽离出去,摇摇头说“不认得”。我猜,她的心里是有我的,却应只是儿时的那个小丫头,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小丫头吧。
奶奶离世已有15年,我无数次梦到她,梦到那个儿时的小院,房后的小河,梦到奶奶给我做的花棉袄,煮的蘑菇汤。妈妈说是我的身体太虚,所以总能梦到故人,可我以为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奶奶也在想我。
而昨晚我就又梦到她,她给我讲了很多我没听过的故事,嗯,很幸福、很满足。
网图侵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