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烈是中国人。姓火山,名烈。
他说他父母没离婚的时候,姓朴。但是在他出生之前,父亲就无缘无故地人间蒸发。他的母亲不仅没有文化,甚至没有姓。所以他只好把父亲的名字拆开,叫火山烈。
火山烈第一次来酒吧是去找他的狗。他做很多关于狗的生意,比如洗狗,养狗,打狗和卖狗等等,不一而足。所以他身上有着一股常年的狗味儿。黄子韬心情好的时候与人打招呼,习惯先来个法式拥抱,火山烈的一身狗毛让他的过敏犯了一个星期。
火山烈的家是一台报废边缘的越野,找狗之行后,死皮白赖地停在红旭后面那块不大不小的沙滩上,后备箱里码着许多还算能用,却蒙在尘土中的大小物件。关于这台越野车的来历,火山烈一共给出过六种说法。他最终常用的说法是,这是他死去的童年爱犬化为的精神体。他现在的宠物也住在车里,是一条价钱比这台越野还高出不少的小型犬。
他的其他狗养在一个小仓库里,每天晚上他都必须背着大袋的安眠药赶过去,挨个整顿。否则,仓库附近被狗们的半夜哀嚎折磨的闲汉们,决不介意大老远地赶来,揪着火山烈的尤达耳朵下个性命通牒。
火山烈闲的时候不少,他闲的时候总是很忧郁,因为他闲的时候并不像吴世勋还有工时钱可以安慰人心。黄子韬闲的时候也很多,世勋在补觉或者懒得出来时,他就在红旭的门前门后瞎疯瞎闹,或者寻觅着可能出现的文化人为他的作业缓慢地增加一点进度。火山烈就以一种垂垂老矣的姿态坐在某个不碍人事的门口,用看一条活泼可爱的狗的目光慈祥地注视着黄子韬,这使后者对他留下了很坏的印象。
“我小时候也老这么跑来跑去。”火山烈怂在薄而膨大的军绿色大衣里,在温热的夏天里能为他兜住空调送来的凉风,小狗从他的臂弯里凶恶地探着头,随时都呲着牙警惕地张望,“你说是跑个什么劲呢?”
“哎哎哎,你哪儿人呀?我从小就在青岛了,地儿大,随便跑。”火山烈怪异的举止没有使黄子韬退缩。黄子韬从一张缺了腿的凳子上蹦下来,那一瞬间竟呈现出了少女般轻盈灵巧的体态。
火山烈就骂了几句脏活,叫黄子韬别再多问,自己闹去。但是黄子韬坚持不懈的自言自语总能得到火山的回应。
火山烈把越野停在那片沙滩上时,金敏锡以一种胜券在握的神情大步走来。他常常负责驱逐闲散人员。
黄子韬猴急地刚跳出去,吴世勋就把他一把扯回来,头挨头地透过虚掩的门观察着。
金敏锡低头看着火山烈递过来的什么,火山烈搓着手嘿嘿笑。他想起什么似地钻进车里,四处翻找。等他胜利地举出一个烟盒,金敏锡已经抽着烟看完了那一小叠纸,折吧折吧扔回驾驶座,扬长而去。
黄子韬一向对脏话很敏感。他正要兴奋地报告吴世勋刚刚火山烈使用的脏话种类,金敏锡就把黄子韬拨到一边去,叫吴世勋去一趟员工室。
吴世勋回来的时候,黄子韬殷勤地给他倒了橙汁。世勋不断地用手摩挲着他没有袖子遮挡的那一条胳膊,黑色的混合材质的单衣显出几条亮色,没被光眷顾的棉质的部分沉闷地贴着世勋的身体,有些狼狈。
“那个火山烈,是什么人啊?傻不拉几的。”
吴世勋闷声闷气地说:“我爸的儿子。”
“你哥啊?怪不得珉锡哥没赶他走。”
但是吴世勋摇摇头:“不是的。”
之后吴世勋变得很爱困,除了上班时间雷打不动,晚上9点到第二天7点,其他时间都迅速窜回他的窝里,绝不逗留。
黄子韬在熟练掌握翻窗技巧后以吴世勋家作为他的练手地。每次他看见吴世勋货真价实的睡颜时,他都为自己完美的落地翻无人欣赏而生出某种寂寞,怀着沉痛的心情毫无声息地翻出去。
火山烈得知后激动异常,立即开出黄子韬背着他私闯勋宅的可观报酬。不找狗和不理黄子韬的时候,他就变态地盯着工作中的吴世勋,这又是黄子韬对他印象很差的一个理由。所以年轻力壮的黄子韬拍打着拒绝他时,使出了能使火山烈闷一口血的力道。
还有一种例外,就是酒吧重金聘请的每两周来一次的日本女人唱歌的时候。火山烈那天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个新展展的吉他盒,专业地背着,在比通常热烈的人群中鹤立鸡群。粉紫绿蓝的浮夸灯光羞辱似地扫过他的脸,但火山烈显得怡然自得。挤不进去的黄子韬经观察研究得出,那是一种纯洁的色情目光。
最后一首歌结束时,火山烈很矜持地候在入口处,为自己准备了充分的酝酿寒暄的时间。但女人没有如愿出现。
火山烈决定略微降低一下绅士等级,挪进了后台。不寻常的黑暗出乎他的意料,紧接着他听见使他痛苦万分的人类的喘息和撞击声。
火山烈顶着刚刚喷发过的脸,碎步跑出来,立马赶到吴世勋专位。吴世勋正在给一个桃色头发的女人喂一杯不菲的酒,有点绝望地看着火山烈即将使他今宵的营业额减半。
但是火山烈确认了吴世勋一切正常后,就恢复了他垂垂老矣的样子,抱着他的吉他盒坐在最边上的转椅里,以一种纯洁的色情目光注视着吴世勋。
黄子韬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嫌弃火山烈,但是火山烈不告而别的时候,黄子韬伤感地逼迫吴世勋必须请一天假。
“山哥说,你跟他是老相识了。”
“没有的事。”
吴世勋有点困惑地撑着头。
那之后吴世勋回复到了正常的生物钟,每天下午4点,黄子韬来到红旭时,会看见吴世勋坐在火山烈坐过的不碍事的门口,低头半睡半醒,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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