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的“女儿奴”们(三)
文/素商陶菊
下面我要说的这位大叔对女儿的爱,说不上甜腻,甚至让他的女儿都察觉不到,但绝对是个“女儿奴”。只是多年以后,他的女儿想起离世的父亲,再想想她自己,觉得现在流行的“女儿奴”一词用在她父亲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位大叔的女儿是我的同学。
四十年前我的同学十三岁,刚刚升入中学。
学校就在他们村北,她家住在村南。
每天晚上上完晚自习,住宿生回宿舍,她就步行回家。
从学校到她家的路很简单,就是一条南北的大街,家在南头,学校在北头。
大街不宽,两侧不对称的向东向西延伸出多条胡同,这些胡同有宽有窄,有长有短,有直有弯,如果从空中俯瞰大街加上胡同像个庞大的蜈蚣伏在地上。
那时的大街全是土路,两侧没有路灯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一般的大人走在漆黑的街上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心里怕啊。
可是我的这位同学不怕,她看起来是女儿身,长得也是标准的女儿面,但是她的心性刚硬,她的胆子贼大,特立独行,俨然一位女侠。
因此,她的母亲不把她当女孩看,她的弟弟不把她当姐姐看,她的父亲嘛,对她不褒不贬,不哼不哈,父母之间少言寡语,很少交流。
同村也有其他的孩子在学校不同的年级上学,也都要上晚自习,但是他们不是结伴回家,就是让家里人来接。
同学的母亲也试探着表达了要接她的意思,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句话顶住了“吃饱了撑得!”听完这话,母亲顺眼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一个字没吭,起身走出了屋子。
同学每天下了晚自习,独行侠似的穿行在漆黑漆黑的大街上。
下雨时她可能成为落汤鸡,下雪时她就是风雪夜归人,月朗星稀,她就是“月亮走我也走”……
初中三年一直如此,她啥怪事坏事也没有碰到过,她常常以此为豪,愈发自信自强,常常笑话他人“胆小鬼”“没出息”。
初中三年,就这么毕业了,由于成绩优秀,顺利考入中师。
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远行,这女汉子在去外地上学的头天晚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看一眼母亲:往后别太累了,地里的活儿干不完。再看一眼父亲:少抽点儿烟,老是那么咳嗽不难受吗?再盯着弟弟:以后听话些,好好学,把成绩提上去。
母亲一惊,父亲一愣,弟弟一咧嘴,啊呦呦,这是谁在说啊?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话啊。
这晚同学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悄悄起身,轻轻开门,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发呆。
院里一片静谧,弟弟的房间黑着,传来微微的鼾声。父母的房间也黑着,却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这丫头真是长大了,明天就出门上学了。”母亲的声音。
“这下你不用为她担心了。”还是母亲的声音。
“也免得你天天不落地接她晚自习又不让她知道。”母亲继续着。
没有回声,母亲像是自言自语。
院里的女汉子的心倏地抖了一下。
“你说你也是,平时不让她知道你接她,总是跟在她后面,可下雨的时候明明给她带着伞怎么我不给她呢?”母亲的话似有心疼又夹杂埋怨。
“唉,别说了,看着她在雨里跑,心疼得很,我也想把伞给她,可又怕她知道了我接她,连接也接不成了。”不善言辞的父亲咱为自己辩解。
“不过,这丫头跑得真快,我在后边都追不上。”听得出来父亲很欣慰。
“唉,不管怎么说,这三年下来,她没让狗咬着,没碰上坏人,平平安安的上完学,又考上了中专,开了户口,往后就吃商品粮了,值了!唉,再有三年我还接!”父亲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最后一句很重。
“看来你无名英雄还没有当够。”母亲似嗔似夸。
“我是当爹当不够,当不够哦。”父亲幽幽的语气传出来。
再看院里石墩儿上的女汉子早已泪流满面,又带着——笑意。
……
四十年后再提及,同学仍是哭一阵儿,笑一会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眠之夜。
2821.9.14(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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