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八岁才读的小学一年级,七岁读学前班。因为是举家搬迁到一个新地方,印象里是半年以后我才开始读书的。这么推算,我大概五六岁就开始放羊。从那时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我所有的假期,除过一些做短工的日子,剩下的都是在放羊,算是资深的羊把式了。
放羊真的是一件无聊透顶的工作,尤其是搬家以后,放羊的地方往往两边都种着庄稼,中间是一条狭长的沟渠,渠垹上长着草。羊在渠垹上“呼哧呼哧”的吃草,吃到田埂间会叼上一口庄稼,见我过来倒也知错,温顺的低头“呼哧呼哧”的朝另一个方向吃去,没多久又到了另一边的田埂上,企图再叼一口庄稼,我又急忙到另一边去,就这样来回奔波一刻也不得闲。
在我放羊的时候,小伙伴们都光着膀子,赤着脚三五成群的去捉鱼,游泳。我却天天守护着一群羊,真是可气极了。那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己能像孙悟空一样会很多变化,在田埂两边变出个铁壁铜墙,让羊在墙里吃草,而我就不用受这放羊的苦,可以痛痛快快的和小伙伴们玩耍。我常常在田埂上做着这样的白日梦,被蚊子咬得回过神的时候,它们还在“呼哧呼哧”的吃着,我就一气把它们赶回家。妈妈见我回来“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把羊赶回来了?”说着就拨转羊头,我在一旁嘟囔着“哎呀,它们吃饱了!”,可它们却欢快的朝着美草奔去了。
有时候羊真的吃饱了,各个肚子鼓鼓的。下午回家,我“威风”的走在前面,它们跟在我后面。这时妈妈往往会对我的功绩大加赞赏。
印象里最深的还是搬家以前几次在山里放羊的经历。大概那个时候太小还不能上山,只是偶尔没人带我,妈妈会让我跟着舅舅上山放羊。
外公家有四匹高大的骡子,早晨舅舅骑着骡子赶着羊群到我家门口,让羊群停在门口的打草场上,把骡子拴在门口的大杨树上。搭伙的另一个在门口看着羊群,他进院子来,喊一声:“走,起身了!”。然后进到羊圈里,鞭子在空中打的亮响,把卧着的羊都赶起来在羊圈里绕几圈,待羊各个都把粪拉出来以后才让羊出圈。妈妈也早已把我打扮好,和舅舅装束一样,一边是装着一天的干粮的军用挎包,另一边是装着开水的军用水壶,带子太长,给我紧了紧正好到腰间。妈妈说我不用操心羊,只要跟着舅舅就好。
那个时候山里已经没有狼了,听说是修通了公路,汽车的喇叭把狼都吓到更深的山里去了。所以不像老人放羊的那个时候需要提防狼。羊在山上,我们只需要看着羊不要走丢,也不要跑到林场去了,不然羊会被扣在林场里,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才能把羊要回来。
到了山上,我们就在一个地方驻扎下来,大家都把挎包和水壶卸下来堆在一起。舅舅脱了马夹,用小铁锹在山坡上挖出一个台阶来。然后把台阶的下面掏空,上面开一个孔,做出一个灶台来。我们捡来土坷垃,顺着灶台上面的孔四周垒起一个烟囱来。再把捡来的木柴折断了点燃放进去,不一会儿火就烧起来了。舅舅从军用挎包里掏出土豆来,一个一个的放进去摆好。我们去挑野菜,等回来的时候土豆就烤熟了。然后围在灶台周围,盘腿坐着,每个人手里捧着烧熟的土豆,下着野菜吃。那是放羊的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了。
当然也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一次,山里下起大雨,我们把羊拢在一处,赶到一个山洞里。雨下的很大,舅舅坐在洞口,看着雨顺着洞口流下来:“好雨呀,旱了这么久再不下雨,羊就没得吃了,庄稼也活不了。”。雨没下多久,天气就放晴了。我们带的干粮也吃光了,舅舅看雨停了,就让我回家去再带一些干粮上山。我顺着羊踩出的山路下山,走到坡口,山涧两边雨后露出红色的胶土,还没留意脚下一滑就到了沟底。阵雨过后平时干旱的沟底也汇起了没过脚踝的山水,混着泥沙流过。我尝试爬上另一边去,往上一爬滑下来,再爬又滑下来。一只鞋子被水冲走了,想把另一只扔上去腾空了手再爬,可是怎么扔都会滑下来。再看脚下的水渐渐涨起来,想起大人们闲谈说到孩子被水冲走的故事,我急的大叫救命,听得山上有人在应却见不到人。直到后来,一位奶奶赶着羊来喝水,看到沟底的“泥人”,见沟底水不深,调侃着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赶紧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才拉我上来。
这事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现在回想起来都清晰可见。那位奶奶如今见我,也会调侃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还有许多放羊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深的痕迹,现在回想起来只是觉得童真的快乐,那时放羊丝毫体会不到辛苦。后来我成为他们口里的好学生,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直到考上大学。再后来,我看到放羊人的故事:放羊,娶媳妇,生娃,放羊的循环,知道这其中有太多的嘲弄和不解,深深理解这其中的艰辛与无奈。讲故事的人看到的是放羊人的短视和墨守成规,却看不到一个放羊人的背后,是一个需要养活的家庭,一个正在读书的弟弟,一个一个倔强的同环境同生活做抗争的故事!
如今山里已经很少有人放羊了,只是我还偶尔会在睡梦里听到放羊人的悠长嘹亮的信天游,在大山里唱说着不屈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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