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那样动荡而凄惨年代的虎妞与祥子,是阴惨世界中的一丝暖阳,他们这种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悲剧。是虎妞的一厢情愿,也是祥子人生恶梦的开始。
好吃懒做而命运多桀的虎妞
原文:
他傻看着虎姑娘,她今天也异样,不知是电灯照的,还是擦了粉,脸上比平日白了许多;脸上白了些,就掩去好多她的凶气。嘴唇上的确是抹着点胭脂,使虎妞也带出些媚气;祥子看到这里,觉得非常的奇怪,心中更加慌乱,因为平日没拿她当过女人看待,骤然看到这红唇,心中忽然感到点不好意思。她上身穿着件浅绿的绸子小夹袄,下面一条青洋绉肥腿的单裤。绿袄在电灯下闪出些柔软而微带凄惨的丝光,因为短小,还露出一点点白裤腰来,使绿色更加明显素净。下面的肥黑裤被小风吹得微动,像一些什么阴森的气儿,想要摆脱开那贼亮的灯光,而与黑夜连成一气。祥子不敢再看了,茫然地低下头去,心中还存着小小的带光的绿祅。祥子好似看见一个非常新异的东西,既熟识,又新异,所以心中有点发乱。
点评:这段描写是虎妞在祥子心中最美的一面。少了凶气,多了媚气,竟然还让祥子心跳加速,有那一丝冲动,心中有点发乱,可以看出祥子眼中的虎妞并不是一位丑女。
原文:
“不喝就滚出去;好心好意,不领情是怎着?你个傻骆驼!辣不死你!连我还能喝四两呢。不信,你看看!”她把酒盅端起来,灌了多半盅,一闭眼,哈了一声。举着盅儿:“你喝!要不我揪耳朵灌你!”
点评:语言描写。虎妞粗俗的语言和动作,体现了她的强势和对祥子的控制欲,这是导致祥子和虎妞婚姻悲剧的重要原因。本来婚姻是平等的,是互相信任、互相关怀、相濡以沫的。而不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有人说的好,爱他就给他自由。让两个人在自己的事业上都有发展,都活出了自我。这才是最美满的婚姻。这一点,虎妞永远都不会懂。
原文:
她把话接了过来:“你这小子不懂好歹!”他坐起来,半笑半恼的指着他:“这有你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过瘾是怎着?老头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辈女儿寡!就是老头子真犯牛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一天进个块儿八毛的,不比你成天满街跑臭腿去强?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护着你,疼你呢!”
点评:语言描写,表现了虎妞对祥子病态的爱和精神的绑架。一是我年龄虽大,但我疼你;二是你别打算走人,我都为咱们把后面的事设计好了。可见虎妞的先见和霸道。精神绑架尤其厉害,让祥子觉得,对现在与将来,都没办法,仿佛是碰在蛛网上的一个小虫,想挣扎已来不及了。
原文
她的脸上大概又擦了粉,被灯光照得显出点灰绿色,像黑枯了的树叶上挂着层霜。祥子不敢正眼看。虎妞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眼中带出着些渴望看到他的光儿;嘴可是张着点,露出点儿冷笑;鼻子纵起些纹缕。折叠着些不屑与急切;眉棱棱着,在一脸的怪粉上显出妖媚而霸道。看见祥子出来,她的嘴唇撇了几撇,脸上的各种神情一时找不到个适当的归束。他咽了口唾沫,把复杂的神气与情感似乎镇压下去,拿出点由刘四爷得来的外场劲儿,半脑半笑,假装不甚在乎的样子打了句哈哈:“你可倒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她的嗓门很高,和平日在车厂与车夫们吵嘴时一样。说出这两句来,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有了,忽然的仿佛感到一种羞愧与下贱,他咬上了嘴唇。
点评:这段描写,眼晴、鼻子和眉毛等面部器官竟同时呈现出了不同的神情,把虎妞当时相互矛盾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尴尬又欣喜,矜持又急切,自卑又尊大。这是虎妞来寻祥子,骗祥子自己怀孕了,让祥子负责任。祥子听到这个消息,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原文:
我不论,我喜欢你,喜欢就得了吗,管它娘的别的干什么!谁给我说媒也不行,一去提亲,老头子就当是算计着他那几十辆车呢;比你高着一等的人物都不行。这个事非我自己办不可,我就挑上了你,咱们是先斩后奏;反正我已经有了,咱们俩谁也跑不了啦!
点评:这里的虎妞闪着耀眼的光芒,她泼辣、大胆和敢爱敢恨。包含着一位姑娘的智慧。知人论世,洞明人情世故,把刘四爷的想法剖析的透彻、深入。
原文:
他极慢的向桥上挪了两步,虎妞仰着点身儿正往下走,嘴张着点儿:“我说祥子,你这儿来;给你!”他还没挪动几步,她已经到了身前:“给你,你存的三十多块线;有几毛钱的零儿,我给你补足了一块。给你!不为别的,就为表表我的心,我惦念着你,疼你,护着你!别的都甭说,你别忘恩负义就得了!给你!好好拿着,丢了可别赖我!”
点评:虎妞是掏心窝也好,欲擒故纵也罢,这段言行背后似乎藏着一点心机,又给人带来一丝感动。至少说明虎妞讲信用。
原文:
虎妞刚起来,头发髭髭着,眼泡儿浮肿着些,黑脸上起着一层小白的鸡皮疙瘩,像拔去毛的冻鸡。
点评:这段把虎妞刚起床的丑态完全暴露无遗。头发不整,眼泡肿胀,黑皮肤,像拔了毛的冻鸡。可见在祥子眼中,虎妞就是一位十十足足的丑女。
原文:
虎姑娘一向野调无腔惯了,今天头上脚下都打扮着,而且得装模作样的应酬客人,既为讨大家的称赞,也为在祥子面前露一手儿。上半天倒觉得这怪有个意思,赶到过午,因有点疲乏,就觉出讨厌,也颇想找谁叫骂一场。到了晚上,她连半点耐性也没有了,眉毛自己较着劲,老直立着。
点评:作为一位女性,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去招呼客人,这是一种能力,对别人也是一种尊重。尤其是最后的描写为父女关系的恶化埋下伏笔。
原文:
虎妞反倒痛快了:“我不要脸?别教我往外说你的事儿,你什么屎没拉过?我这才是头一回,还都是你的错儿:男大当娶,女大当聘,你六十九了,白活!这不是当着大众,”她向四下里一指,“咱们弄清楚了顶好,心明眼亮!就着这个喜棚,你再办一通儿事得了!”
点评:虎妞的这一通反驳,既是报怨,报怨父亲不能把自己及时嫁出去。让自己当免费的长工。又是讽剌和威胁,给了刘四爷重重一击。
原文:
虎妞在毛家湾一个大杂院里租到两间小北房;马上找了裱糊匠糊得四白落地;求冯先生给写几个喜字,贴在屋中。屋子糊好,她去讲轿子;一乘满天星轿子,十六个响器,不耍金灯,不要执事。一切讲好,她自己赶了身红绸子的上轿衣;在年前赴得,省得不过破五就动针。喜日定的是大年初六,既是好曰子,又不用忌门。她自己把这一切都办好,告诉祥子去从头至脚都得买新的:“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点评:这是虎妞自己把自己嫁出去所做的一系列准备。从租房子,装修,租轿子,给自己定制衣服,让祥子准备新衣等活动,可以看出虎妞的干练、大胆,有魄力。同时,又让人感到了一丝心酸。
原文:
初六,虎妞坐上了花轿。没和父亲过一句话,没有弟兄的护送,没有亲友的祝贺;只有那些锣鼓在新年后的街上响得很热闹,花轿稳稳的走过西安门,西四牌楼,也惹起穿着新衣的人们一一特别是铺户中的伙计-一一一些羡慕,一些感触。
点评:这是虎妞出嫁的场面描写。一位姑娘没有一位亲人陪伴,没有一位朋友祝福,自己租轿把自己嫁出去,这是多么的凄惨和悲凉啊!荒唐中有点可笑,可笑后又觉悲伤!这里锣鼓的热闹似乎让这种“喜庆”气更浓了。
原文:
虎妞穿着红袄,脸上抹着白粉和胭脂,眼睛溜着他。他不敢正眼看她。她也是既旧又新的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姑娘,也是娘们;像女的,又像男的;像人,又像什么凶恶的走兽!这个走兽,穿着红袄,已经捉到他,还预备着细细旳收拾他。谁都能收拾他,这个走兽特别的厉害,要一刻不离的守着他,向他瞪眼,向他发笑,而且能紧紧的抱住他,把他所有的力量吸尽。他没法逃脱。他摘了那顶缎小帽,呆呆的看着帽上的红结子,直到看得眼花__一转脸,墙上全是一颗颗的红点,飞旋着,跳动着,中间有一块更大的,红的,脸上发着丑笑的虎妞!
点评:新婚洞房中的新娘虎妞,在祥子的眼中,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头凶恶的走兽,一个把他的力量吸尽的怪物,是一位令祥子恐惧的丑女。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婚姻不会美满而幸福。
原文:
他第一得先伺候老婆,那个红袄虎牙的东西;吸人精血的东西;他已不是人,而只是一块肉。他没了自己,只在她的牙中挣扎着,像被猫叼住的一个小鼠。他窝心,他不但想把那身新衣扯碎,也想把自己从内到外放在清水里洗一回,他觉得浑身都粘着些不洁净的,使人恶心的什么东西,教他从心里厌烦。他愿永远不再见她的面。
点评:祥子对婚后的虎妞厌烦到极点。不仅仅是虎妞在肉体的无尽的欲求,更多的是祥子在精神的空虚,让他就如活着的皮囊。一种无奈,一种空虚,一种羞耻,他觉得自己成为了虎妞的玩偶。
原文:
他哼了一声,没法子!他知道娶来一位母夜叉,可是这个夜叉会做饭,会收拾屋子,会骂他也会帮助他,教他怎样也不是味儿!他吃开了馒头。饭食的确是比平日的可口,热火;可是吃着不香,嘴里嚼着,心里觉不出平曰狼吞虎咽的那种痛快,他吃不出汗来。
点评:饭菜可口,但自己却吃不出味,主要是祥子的心情不好,做饭的人不对。虎妞让祥子感到压抑。
原文:
她是唯一的有吃有穿,不用着急,而且走走逛逛的人。她高扬着脸,出来进去,既觉出自己的优越,并且怕别人沾惹她,她不理那群苦人。来到这里做小买卖的,几乎都是卖那顶贱的东西,什么刮骨肉,冻白采,生豆汁,驴马肉,都来这里找照顾主。自从虎妞搬来,什么卖羊头肉的,熏鱼的,硬面饽饽的,卤煮炸豆腐的,也在门前吆喝喊两声。她端着碗,扬着脸,往屋里端这些零食,小孩子们都把铁条似的手指伸在口里看着她,仿佛她是个什幺公主似的。她是来享受,她不能,不肯,也不愿,看别人的苦处。
点评:虎妞在这个大杂院很得意,生活的很有优越感,不愁吃,不愁穿,还经常买零食,这已经让这个大杂院中的其它人羡慕不已。同时这也为她的人生悲剧埋下祸根。
原文:
一进屋门,虎妞在外间屋里坐着呢,看了他一眼,脸沉得要滴下水来。祥子打算和稀泥,把长脸一拉,招呼她一声。可是他不惯做这种事,他低着头走进里屋去。她一声没响,小屋里静得像个深山古洞似的。院中街坊的咳嗽,说话,小孩子哭,都听得极真,又像是极远,正似在山上听到远处的声音。
:点评:通过写虎妞的神态和祥子的表情,渲染了极其安静的环境,这是一种不寻常的静,在这种静中蕴藏着多少埋怨和愤恨,多少怨屈和无奈。
原文:
虎妞半天没言语。她没想到祥子会这么聪明。他的话虽然是这么简单,可是显然的说出来他不再上她们套儿,他并不是个蠢驴。因此,她才越觉得有点意思,她颇得用点心思才能拢得住这斤急了也会尥蹶子的大人,或是大东西。她不能太逼紧了,找这么个大东西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她得松一把,紧一把,教他老逃不出她的手心儿去。
点评:在虎妞的眼中,祥子就是一个大东西。原来印象中的“傻骆驼”“蠢驴”,竟然变聪明了,但虎妞又是技高一筹,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让祥子永远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从中足见虎妞的心机。
原文:
虎妞不但不安慰小福子,反倒愿意帮她的忙:虎妞愿意拿出点资本,教她打扮齐整,挣来钱再还给他。虎妞愿意借给他地方,因为她自己的屋子太脏,而虎妞的多少有个样子,况且是两间,大家都有个转身的地方。祥子白天既不会回来,虎妞乐得的帮忙朋友,而且可以多看些,多明白些,自己所缺乏的,想做也做不到的事。每次小福子用房间,虎妞提出个条件,须给她两毛钱。朋友是朋友,事情是事情,为小福子的事,他得把屋子收拾得好好的,既须劳作,也得多花些钱,难道置笤帚簸萁什么的不得花钱么?两毛钱绝不算多,因为彼此是朋友,所以才能这样见情面。
点评:虎妞愿意借给小福子地方,并且收两毛钱的使用费。从中可以看到她们这种“朋友”关系巳经蒙上铜臭味,更显小福子的可悲!小福子已然不易,虎妞还要从中抽钱。更显虎妞的唯利是图。
原文:
她的怀已显了形,而且爱故意的往外腆着,好显出自己的重要。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简直连炕也懒得下。做菜做饭全托付给了小福子,自然那些剩汤腊水的就得教小福子拿去给弟弟们吃。这个,就费了许多。饭菜而外,他还得吃零食,肚子越显形,他就觉得越须多吃好东西;不能亏着嘴。他不但随时的买零七八碎的,而且嘱咐祥子每天给她带回点儿来。祥子挣多少,她花多少,她的要求随着他的钱涨落。祥子不能说什么。他病着的时候,花了她的钱,那么一还一报,他当然也得给他花。祥子稍微紧一紧手,他马上就会生病,“怀孕就是害九个多月的病,你懂什么?”她说的也是真话。
点评:虎妞怀孕后,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功臣,“故意向外腆着肚子”“连炕也懒得下”“做饭有小福子”“多吃零食”“一吃两三大碗,又没有运动”。这些都为她的难产埋下祸根,真的是没文化,害死人!
原文:
收生婆又来到,给祥子一点暗示,恐怕要难产。虎妞的岁数,这又是头胎,平日缺乏运动,而胎又很大,因为孕期里贪吃油腻;这几项合起来,打算顺顺当当的生产是希望不到的。况且一向没经过医生检查过,胎的部位并没有矫正过;收生婆没有这份手术,可是会说:就怕是横生逆产呀!
祥子,小福子,收生婆,连着守了她三天三夜,他把一切的神佛都喊到了,并且许下多少誓愿,都没有用。最后,她嗓子已哑,只低唤着“妈哟!妈哟!”收生婆没办法,大家都没办法,还是她自己出的主意,教祥子到德胜门外去请陈二奶奶——顶着一位虾蟆大仙。陈二奶奶非五块钱不来,虎妞拿出最后的七八块钱来:“好祥子,快快去吧!花钱不要紧!等我好了,我乖乖的跟你过日子!快去吧!”
虎妞服下去神符,陈二奶奶与“童儿”吃过了东西,虎妞还是翻滚的闹。直闹了一点多钟,她的眼珠已慢慢往上翻。陈二奶奶还有主意,不慌不忙的教祥子跪一股高香。祥子对陈二奶奶的信心已经剩不多了。但是既花了五块钱,爽性就把她的方法都试验试验吧;既不肯打她一顿,那么就依着她的主意办好了,万一有些灵验呢!
她去了有一点钟。跑回来,她已喘的说不上来话。扶着桌子,他干嗽了半天才说出来:医生来一趟是十块钱,只是看看,并不管接生。接生是20块。要是难产的话,得到医院去,那就得几十块了。“祥哥!你看怎办呢?!”祥子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
虎妞在夜里12点,带着个死孩子,断了气。
点评:先是收生婆守了虎妞三天三夜,虎妞的嗓子喊哑了!把能喊的都喊完了。在没有辙的情况下,虎妞自己出主意请陈二奶奶跳大神,画符,教虎妞喝下神符,再配一丸仙药。没有任何效果,直闹了一点多钟,虎妞的眼珠已慢慢上翻。而此时的祥子正在高香前祷告。等到虎妞大口咽气时,小福子打听到医生来一趟是十块钱,接生是二十块,如果到医院就得几十块。由于缺钱,祥子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由于没钱,由于迷信,让孩子与虎妞死于非命!所以愚蠢和残忍成了孪生兄弟!揭露了一个血淋淋的真正”吃人”的社会。
虎妞正是旧社会女性的代表,由于长相和性格自己三十七八岁还未出嫁。单相思的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是自己一手操办,送亲的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婚后怀孕本是喜事,但由于愚昧无知,好吃懒做,不懂节约,不会过曰子,过一天算一天!终于在分娩中,自己将自己送上断头台。这是虎妞的悲剧,是当时农村妇女生活的真实写照。而人们却把这视为常事,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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