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续读蕾秋·乔伊斯的《时间停止的那一天》,这是一个令人忧伤的故事,尤其是主人公拜伦前后四十年的遭逢,很容易使人伤感,读后久久无法释怀。
而在这其中,拜伦母亲戴安娜则留给我们很深的印象;她的死,因特别突然、出乎意料而让人难以接受。因为大家,包括读者都很喜欢她。
可以说,拜伦母亲,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角色。故事中,她的言行举止、品性气质处处与众不同,且远胜于他人。拜伦爱她,像所有孩子爱自己的母亲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因为在他的生活中,母亲戴安娜是他唯一想守护的美好。
只可惜,生活中,往往总是事与愿违。很多时候,你越是过分在意、过分在乎,就越是容易与之失之交臂,无论是人,还是事物。正所谓“过犹不及”,拜伦的“错误”就在这个“过”字上。
然而,在这中间,我们也不能忽略掉戴安娜自己的因素。读书的过程我总在想,即便是拜伦年幼、遇事难有理智、容易反应过度,他的母亲戴安娜可是个成人呐,她怎么可以由着事态发展到近乎可笑的地步;即便其中漏洞百出,她自管视而不见,只一味愧疚于自己当时的过失中?
疑虑了很久,最终找到答案。戴安娜是个单纯、善良到几近完美的人。就像她的仪态、衣着,平时的处事态度一样,在对待自己开车误撞了贝弗莉的女儿珍妮这件事上,戴安娜同样以花朵般美好的心愿去对待。
她希望小女孩安好无事,尽自己所能去弥补由她的失误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损伤”和“创伤”;从而无心去想自己一直都在被欺骗、被愚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它总是被人拿来用在对弱者同情过后的无奈上;然而,它在戴安娜身上却毫无用武之地。因为,戴安娜不单单“可怜”,她更善良纯净。或者干脆地说,她并不可怜,她只善良纯净。
我们怎么可以去责怪一个完美到几乎不真实的人呢?毕竟,这样的人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对于戴安娜,我们只能崇敬加仰望。
戴安娜是不幸的。其不幸首先在于她嫁了一个自负又自私的男人,她的丈夫西摩,一个长了戴安娜十五岁的刁钻古怪男,对妻子冷漠而苛刻。因着他的古板和固执,戴安娜必须依照他的意愿和喜好做事、持家,乃至经营自己。比如结婚后不再工作、不交朋友、不去迪格比路,比如穿西摩喜欢的古板衣物,比如每天温顺地回答他的电话盘问、应和着他说些他想听的话……
他买了一辆“美洲豹”汽车给妻子,其目的却一点都不像是为了方便接送孩子们,而是为了证明他的“高尚”和“伟大”,满足他膨胀的自尊心;仅一辆车而已,他却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高度上,给戴安娜以无上“幸福”和“荣耀”。
与此同时,每周一次的回家团聚,总被冷血的他,搞得乌烟瘴气、不欢而散;他甚至每次都会查对账目,将难得的聚首,演变成对妻子的质疑和监管。无疑,他是在乎戴安娜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她选择了我,我很幸运”,只可惜,他将这份在意做得太过,“他不希望她做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成为一种控制,而这控制欲是多么得可恨又可悲!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戴安娜的不幸其次表现在她的反抗存在局限。戴安娜曾对贝弗莉说:有时我发现他是那么需要我,我都感到恐惧。
她用一把火烧掉过去,那些西摩送给她、喜欢她穿戴的衣物、鞋子,却仅是默默烧掉而已;她说“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我们可以开车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所以在大雾堵车的早晨她去了迪格比路,却也仅仅是在偷摸中、暗地里进行,并不敢让西摩知道;她渴望交朋友,每天都接待贝弗莉来家中闲聊,同样也是暗地里的默默地做着这一切……
很显然,天性中的戴安娜是一个不受抑制、从容自若的完美女性。不幸的是,他的丈夫对她的干涉和猜忌,使她原本晶莹剔透的生活蒙上暗淡的阴影;而在这阴影下,一次无常的缘分,戴安娜结识了贝弗莉。对友谊的渴盼加上“那场事故”引发的愧疚,使得戴安娜在和贝弗莉的友谊中走向迷途。
如果说是西摩最先开启了戴安娜的不幸,那么戴安娜和贝弗莉病态的友谊则对这不幸施加了魔力,将她送往不幸的不归路。总之一句话,无论是西摩,还是贝弗莉,对于戴安娜而言,都如同魔鬼,他们走马灯似地接连焚毁她的爱和善意,消耗她的体魄与心魂;直到那场适时而来的大雨,将她带入池塘,从此世上再无这个看似“不真实”的完美女人。
故事中,当真相大白,也就是贝弗莉无耻地解释珍妮的伤是“想象”出来的;当拜伦一家的生活终于回复到原本的模样时,戴安娜对儿子拜伦说——
他们在戏弄我们,不是吗?
谁?
那些神灵。我们以为自己明白了,我们发明了科学,但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也许聪明人并不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也许聪明人是那些接受自己一无所知的人。
然而,谁不知道呢,过去是回不去的,经历过变故的生活,早已背叛了其原本的模样。通过珍妮的事故,拜伦知道了:事情会有千变万化,事实有可能是真的,但并不绝对。它可能会多多少少地带点真实,或许那是一个人能够期待的最好结果了。
当故事接近尾声,读着读着我总在想,或许戴安娜的死不是意外,是她对这个“真实”的世界,或者说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到失望了。像她那样诗一般的女人,一个有着纯粹的、宛如流体般自然的特别之处的完美女人,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中生存,是残忍的。所以,她去了。
只可惜,留下来一个焦虑成性的拜伦,用了足足四十年时间,才从自我对母亲所造成的伤害的愧疚中走出。他用了足足四十年的时间,终于知道,母亲的死不是他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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