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追债记。
一直让木根耿耿于怀的，是老赵欠他两万块钱。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在老赵的手下做工地，结账的时候，留下了这两万块的尾款。
当时老赵说， “放心吧！木根。我老赵现如今还有一大笔的工程款没有算清，到时候这两万块钱年底给你。怎么，乡里乡亲的，你还信不过我老赵？”
木根自然是信得过老赵，也不怕他老赵赖账不还。毕竟从他家去老赵的村子里，也不过是短短的两公里罢了。“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木根这样想着。也就没把这两万块钱当成太大的问题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年底一并结算清楚罢了。
可却万万没想到，当他等到老赵回来的时候。老赵只是殷勤地把他引进屋里，给他递了一支烟，给他倒了一碗茶，然后哭丧着脸说：
“木根，你说说看，我老赵多倒霉！眼看着工程做完了，该结账了。他妈的开发商一个个的连人影都看不到，出国的出国，回家的回家，一大笔的工程款，一分钱都没有拿到，急得我老赵焦头烂额！原本我还想着把你那两万块钱给结了，依现在看，也就只有等明年了！你放心，木根，就算我老赵到时候一分工程款都没拿到，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你的钱给还了！”
话说到这份上，木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搁着这几年的交情，也不好刀架在脖子上，一味地要钱。更何况，老赵不是说了，明年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这钱给还给他？在这样一味的催逼，毫无必要。再说了，老赵这么大的一个日进斗金的包工头，只不过是区区的两万块钱，对于他来说，那也不过是三瓜两枣，微不足道。
“放心吧，最多不过明年，到时候再不还，让他过不了年。”老张这样宽慰自己。也就平心静气地等着老赵说的那个“明年。
可现如今，一个又一个明年过去了，眼看着木根的孩娃都从初中生读到了大学，而老赵这些年，似乎杳如黄鹤，音讯全无，干脆过年连家也不回了。而这两万块钱，算是石沉大海、鸡飞蛋打了。为此，木根媳妇没少埋怨当年丈夫的心软。
“那可是两万块钱啊！”她讥讽道：“就是存在银行里，这些年也有不少利息。”
“能不能消停一会，尽翻些陈年老帐。当时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木根教育着自己的媳妇，心中也是苦不堪言。自从去年忍痛在城里首付了一套房子，而如今每个月都要月供三千块钱。妻子在家务农，自然是入不敷出的。而这个夏天一过，女儿也要去读大学了。
“钱！钱！都是钱！”木根越想越恼怒，越想越在心里狠狠地把老赵八辈先人骂了个遍。可这有什么用，老赵至今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也是老天开眼，这一天，有人在街上赶集，发现老赵回来了。也是天缘凑巧，这些日子，木根刚干完一个工地，预备着回家歇息一段日子，在家里帮着媳妇收稻子，熬过这个三伏天。
率先发现老赵回来的是木根的妹夫长林，他当时在镇上卖瓜，这天拉着西瓜赶集，突然眼前一亮，猛然看见老赵，不由心中大喜。活像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连忙给大舅哥通风报信： “木根，告诉你个好消息，老赵回来了。他娘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可算回来了。我看着他刚才像是回家去了，你去他家堵他，要不然，到时候不定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消息对木根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忙搁下手机，饭也顾不得吃，就风风火火地往老赵家去了。当时，她媳妇正在楼顶晒谷子，看木根着急忙慌地出门，问道： “他爹，哪儿去？”
“老赵回来了，我去趟赵村。”木根道。
“我陪你一块去。”媳妇道：“他要是今天再不还钱，我豁出这张脸，拿着瓶农药坐他家里去！”
“犯不着！”木根道：“我去去就回，今儿个他老赵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说完就飞快，地往赵村走去。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做一步行，这赵村离木根村里也就两里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老赵家里。
这老赵也自然是跑不了，一回到家，就刚好被木根抓了个正着。
“老赵，回来了！”木根表情不温不火，颇为平静，仿佛只是来串门似的，在老赵家里一屁股坐了下来。
一看到木根来了，老赵不禁有些光火，他知道木根来者不善，心里谋划着说辞。
“哟！木根啊！”老赵脸上充满热情，心里却七上八下，“怎么这时候在家呢，现在在哪里做工啊？”
“我回来歇歇伏，熬过家里的大忙月，到时候再出去。”
“是该好好歇歇了，钱是赚不完的。这三伏热天，苦得就是你们这些做木工的，大热天太阳底下无遮无挡，太遭罪了。”老赵一边给木根递烟，一边用手扇着风。
“没办法啊，每个月还还银行钱呢！”木根抱怨道，“这不，家里还有两个书包得供着。”
老赵自然听得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叉开话题“怎么，家里还种了很多地呀？”
木根道： “也就两亩地，我老婆你也晓得，这个人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无用，庄稼活笨手笨脚的，哪里忙的过来！这不，还得我回来帮帮她！”
老赵道：“何不干脆找辆收割机，大半天的功夫，也就全都搞定了。”
“唉！拉倒拉倒！”木根道：“我那三亩地呀，七零八碎的，全都是在坑坑洼洼的旮瘩里，东一块、西一块的，那种田呐，”木根拉长腔调道，“收割机白搭，生来就是注定要人工去收割的。”
“那倒也是。”老赵道：“你们村现如今在家种田的也没多少吧？”
木根含糊地答了一句，意识到老赵这样有意地东扯葫芦西扯瓤，分明是在有意回避那个还钱的话题。这使他不禁感到今天难免又要碰钉子，要被老赵搪塞过去。但是，如果过了今天让老赵走了，到时候恐怕这笔钱是再难要回来了。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不让自己媳妇来，女人家讨债，哭天抹泪也好，撒泼打滚也罢，总好过他对于讨债这方面毫无经验。他心里骂道：“老赵啊老赵，你他娘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咋这么不要脸呢？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今天你无论如何你也得还钱。”
又和老赵闲扯了几句。木根打了哈欠，“好了，老赵。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就和你明说吧！”他把目光移向别处，“今儿个我来找你也不为别的，只是想问问你，我那两万块钱的事。”
老赵咬了咬嘴唇，看着自己的脚趾，面带惭愧道：“不瞒你说，木根，我每次想起这事，夜里都睡不着觉。可又有什么办法，我老赵但凡拿的出来，也不愿这样欠着。你大可放心木根，这笔账我老赵一直记着，心里有数。”
木根道：“心里有数那是没错，但各家也有各家的难处。我也不瞒你说老赵，因为那两万块钱，这些年我媳妇没少拿这事和我借题发挥、胡搅蛮缠。”
“这我完全能可以理解，”老赵道：“谁家媳妇都这样，不过也请你理解理解我的难处。放心，我老赵不是那种赖账不还的人，当真是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哼！说的好听，哪个欠钱的人不是这样说。”木根虎着脸，“老赵，我如果不是真的着急用钱，我能催命一样的来问你还钱？你也知道，现如今我家就我一个人赚钱，供着两个书包，一套房子。这其中的艰难，你可想而知。”他继而强硬道，“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这样说又是何必呢？”老赵阴沉着脸，“我也没说不还你，这不是没有嘛。”
“你今天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木根一跃而起，怒视着老赵，“咱就这样耗着，没拿到钱我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呗！咱就这样耗着。”老赵死猪不怕开水烫。
“老赵，你真他娘的不要脸。”
“你有话说话，不要骂骂咧咧的。”
“你他妈的！”木根攥紧拳头，“我骂你怎么了，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我警告你……”
“警告我小心点，”老赵道：“怎么着，你还要杀了我？”
门外，几个邻居听着吵架声走了过来，在一边围看着。见有人围观，木根顿时有了几分胆气，又颇为尴尬。
“你们大家伙评评理，”他道，指着老赵，“这就是你们村有名的老赖、赵忠亮，大家伙好好看看。什么样的谷米，能养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他五年前欠了我两万块钱到至今没还。现如今我来问他要钱，他倒好，又装死狗。谁不知道他老赵在外嫖赌逍遥，装大爷，摆阔气。现如今倒好，一问他还钱，倒会哭穷卖惨，这分明就是想赖账不还！”
“你在胡咧咧什么么！”老赵吼道：“他妈的，欠你两万块钱追命似的。”
“那你倒是还钱啊！”木根额头上青筋鼓起，踢眉竖眼，仿佛要吃了老赵。
“我不还又怎么样，”老赵明显气昏了头，奚落道，“他妈的。两万块钱而已，搞得跟欠你两百万似的。”
“这话是你说的老赵？”
“我说的怎么了？你还想吃了我？”老赵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老赵大骂了一声：“你他妈的…”
随即，便看到木根的拳头像箭一样地射了过来，在他的眼前划过了一道黑影，他未及反应，下意识地用手一挡，就把那猝不及防的攻击给完全打断了。然后，两手一推，木根就一个踉跄后跌了几步。幸亏一个邻居扶着，这才使他没有像一袋水泥一样地摔在地上。
“就你这块料，你还想动手！”老赵揎拳掳袖，嘟囔道。
大家伙开始劝架，说乡里乡亲的，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拼得你死我活，大家都理解万岁。
木根还想动手挽回一局，只见他一边挣脱着，一边嚷道：“我杀了你…放手，都给我放手。”
大家虽然知道木根多少有点虚张声势，但都没有放手。“不要冲动，冷静点，冷静。”
老赵沉默着，也觉得有些理亏，继而语气又变得温和，说：“回去吧木根，我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赖你那两万块钱，实在是如今手头上困难，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来。这样，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这段时间想办法凑凑。”
“回去吧！先回家去。”一个邻居劝道：“老古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犯不着弄的个你死我活的，回去，先回去。”
木根感到无可奈何。他心里明白，这也是老赵所惯用的伎俩，不可相信。但又能如何呢？自己软硬兼施，在老赵身上，显然无济于事。不回家又能怎样，动手拼命？笑话，自己的命能这么不值钱？他才刚买的房子，儿女都在上大学，要是吃了官司，这个家也就毁了。可这钱要不回来，看着老赵悠哉游哉，就像看着一个罪犯逍遥法外，又怎能不让他义愤填膺？他一边回家，一边想着：“没错，一定要让老赵受到惩罚。”
他萌生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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