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的趣事
——之打场
张范津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岁月陪我们走过春夏秋冬,时光伴我们度过花开花落,无论何种经历,过往即风景,即便所遇之事让人痛苦忧愁,感觉苦涩乏味,都是为自己储存的一缕阳光,是人生风景的一角,无趣也会变成有趣。车尔尼雪夫斯基有言“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因为这些记忆本身就是切切实实的生活。
——题记
打场,是夏秋两季,对麦子、谷子等谷物的一种原始脱粒方式,是庄稼种植理想“变现”的最后一步,处于重中之重的地位。它技术含量高且复杂,梳理起来其工序起码有十道之多。
首先是选场。就是选择场址。若有条件,应尽量选在向阳、通风,出进方便的地方。为什么说“尽量”呢?因为生产队时期场址可任选,偌大一个生产队不可能没有一块儿适合打场的地方。但联产承包以后角角落落都各有其主,基本没有了个人选择的空间,就只能是“尽量”了。至于要求向阳,那是为便于晾晒,因为除黍子和稷子湿着轧场外,麦子、谷子、高粱、豆子都必须晒干后脱粒,否则难以脱净。再则脱粒后还要利用麦场对成粮进行晾晒,不然含水率太高仓储后会霉变生虫。通风,除便于谷物晾晒外,最大的作用还是有利于扬场,背风是无法扬场的。出进方便,不管收麦还是收秋,里进外出非常频繁,出进不方便势必影响工作进程。
第二杠场。说白了就是硬化场面。“杠”有音无字,只能找这个意思相接近的字来表述。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麦收或秋收前几天,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杠场,因为杠好之后晾晒几天才可使用,渴而掘井不行。杠场时首先要清除场里的杂草杂物。麦场长期闲置,长杂草、堆杂物是难以避免的,必须清除。如果新选址的麦场,还要做平整场面的工作。其次,用水泼湿,用碌碡轧实。为了不沾碌碡,也为了地面更瓷实,必须垫上一薄层麦秸,一遍遍的轧,直至把麦秸轧到泥土里,轧光、轧瓷实。现在想来杠场或许叫“光场”,因为方言原因谐音成了杠场。
第三摊场。是指把割来的麦子、谷子摊铺在场上以备辗轧。如果摊麦子,只要把一捆一捆的麦子,即我们所称“麦个子”解开,弄散支着楦儿摊开即可。而谷子则不然,它既要支着楦儿摊,以便通风透气好晾晒,而且还要让谷穗露在外面。这就要求从里往外,一圈一圈儿的码放,尤其是最初几个谷个子的引领作用很重要,码好了,后边以此类推就摊好了,否则难以保证谷穗外露的工艺要求。
第四轧场。这是实质脱粒的过程。一般上午摊场,晾晒一晌后,吃了午饭就该轧场了,这时太阳最毒烈,晒的焦干的麦穗谷穗一轧即碎,容易脱粒。进入轧场阶段,“闲杂人等”就各自找个房凉树凉歇着去了,有的围坐一块儿胡侃神聊,有的抓一把麦秸谷草垫在头下当枕头躺下了,有的干脆往地上一躺什么也不枕,享受着无公害土壤的拥抱,直接仰望“星空”了。这时在似火的烈日下,牛把式独自一人或几人,吆喝着拉碌碡的牛马,开始在场里转圈儿了,我们把这叫“转混”,有音无字姑且这么写吧。这是个辛苦活儿,透过现代人的投机心理看,似乎很有被捉大头的意味,其实不然,它不仅是技术、是技艺,更是一种资格,一般人干不了,也不让干。转混时牛把式手里一般要拿着三样东西,右手鞭子,左手牵着牛缰绳的延长绳,再拿着或在咯吱窝夹着一个长把竹篾牛粪笊篱。一个人赶一套或两套碌碡,既要能调理好牛,还要掌握好碌碡。打场讲究“十混九到边”,转混的过程中,麦草或谷草必然往场边赶,所以必须回回轧着边儿,一点一点的挪着轧,既不能搭的太多,影响效率,也不能搭不住,漏轧。突然,看到牛的尾巴慢慢翘起,于是转混人赶快从咯吱窝里抽出牛粪笊篱顶住牛屁股,接住了拉出的一坨牛粪,让牛把粪拉到场里这是把式的失职。
第五翻场。就是翻动辗轧的麦秸谷草。当场轧到一定程度,就得翻一次。翻场的目的有三,一是上则下之下则上之,使之受轧均匀;二是让籽粒抖落下来,使之不在麦秸谷草里掺着,给没有轧下来的籽粒腾出“挨轧”的空间;三是进行二次通风晾晒。这次翻动从边上翻或从中心翻都可以,但必须次序翻动,一般以顺时针外翻为宜,切忌乱翻,造成翻动不均匀,在翻动过程中还要支起楦来,以便晾晒。
第六复轧。就是再次轧场。视太阳光照强度,一般晾晒二三十分钟就可以进行复轧了。因为这时秸秆都已经劈裂,水汽易蒸发。复轧和轧场的程序是一样的。
第七起场。这是把麦秸谷草挑(tiǎo)出来,把混在糠里的籽粒堆堆的过程。复轧一段时间,把式们从不同地方取样,抓几把麦秸谷草,看脱净程度差不多了,就招呼起场了。先起谷草。用杈把麦秸谷草挑到场外边,挑的时候要一杈一杈的抖着挑,以使籽粒抖落在场里,把挑、抖后的麦秸谷草堆成一个小堆后,再叉到场外垛起来。边挑边用搂耙搂,以去除一些挑不净的大个儿麦秸谷草。搂耙搂完后若场里剩下的碎叶子碎秸子还多,就用竹耙子再搂一遍,这样就基本干净了,减少了扬场的工作量。再就是起籽粒。搂净后,把搂耙翻过来,耙齿朝上木挡贴地,搂耙变成了推耙,把麦粒麦糠、谷粒蒙糠推成小堆,再用撞板推成大堆,后面用扫帚把场扫净,起场的活就大功告成了。俗话说场里的活——放下耙子就是扫帚,说的就是这个紧张劲儿。
第八扬场。这是把轧下来混在糠里的籽粒逆风扬起,借风力吹掉麦糠蒙糠,分离出干净籽粒的过程。扬场这活技术性相当强,一般的人真要学一阵子,不然难得要领。扬场必须逆风上扬,这样才能将麦糠刮出去。为把握好风向,扬场前把式们要先用木掀抄起一点麦糠试扬一下。风向搞准后,把成堆的麦糠扒开,堆在风道两侧,一般仨人一班儿,分工是两个人各守一堆麦糠,负责扬场,另一个人负责“漫扫儿”,这又是一个有音无字的词,这里的“扫”字在方言中要读四声。只见扬场两人全神贯注,前腿弓,后腿蹬,手执木掀,交替用力迎风向风道上方抛扬,抛扬上去的麦糠要形成一道漂亮的天女散花式的弧线,不能满天飞,更不能一木锨扬上去还没散开就落地了,这叫“落(lào)了蛋儿”。这是把式和萌徒的分水岭,风给力,技术差点还能凑和,风不给力,技术不硬就露出马脚了。而经验丰富的老把式,却能通过对风的驾驭,在风力不足的情况下把一堆谷物扬干净,这不是凑和能办到的。在籽粒凌空坠落的过程中,那个“第三人”则戴着草帽或披条麻袋,用扫帚轻轻扫去落在籽粒堆上没有被风吹出去的碎叶子碎秸子,以确保籽粒最大限度的干净,这一活动就叫“漫扫儿”。
第九归仓。这是打场的最后一道工序。把扬、筛干净的籽粒装麻袋,捆口,装车运回家,再经过一番晾晒,装瓮入囤。一般打场就画上圆满句号了。
第十绕秧。这是打场工序链的人为延长。把以前辗轧的麦秸谷草再轧一遍,叫“绕秧”,也叫绕秧乱杆,这仍是有音无字的一个词。因为头场麦子谷子都是成捆儿上场的,横竖有序,而这次再摊场麦秸谷草都已横竖无序了,所以叫乱杆。绕秧乱杆既要看前场轧的是否干净,也要看有没有时间、精力,有的干脆就不绕秧了,但一般都会绕秧一次。绕秧肯定有所收获,但肯定不会有大收获,轧出的籽粒称“落(lào)场子儿”,比较“秕”,不好吃。所以有绕秧乱杆不够饭钱,过了头场没头场的说法。
如今随着收割机的普及,打场这项农事活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从人们视野的淡出的同时,作为漫长农耕时代的重要符号,自然走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行列,变成了一种记忆珍藏。如今的年轻人已无缘见到那红红火火的打场场面,更别说亲自操作了。
保存葡萄最好的方式是把它变成美酒,保存岁月最好的方式将其变成文字。所以有必要以文字形式简记一番,以备查考,以期不被过早尘封。
秃笔草述,聊以自慰。
2021年3月10日23:56:13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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