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
大年初一早上，很多人都早早起来了。
特别是孩子们，因为老人们说，看谁起来的早，谁就今年运气好，福气多多。
时间一过12点，”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一直响个不停。
一会儿，村里十字路口，就有了孩子们热闹的声音，有了他们欢快的身影。
突然，孩子们的惊叫声划破了天空。
哎呀——娘呀，大呀，快点儿呀——
接着，是孩子们嚎啕的哭声传来。
街上的脚步响起来，乱起来了。
大家都往发出哭声的地方跑去。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压过了鞭炮声。
开大门的声音，”吱吱扭扭”响起来。
接着，有大人出来了，大声问：
咋了咋了？！谁家儿里孩儿搁那儿哭里？！
有大人叫自己孩子的名字。
黑蛋儿，栓子——
强子，二妮儿——
小芬，妞妞——
……
声音多起来，大街上嘈杂起来，整个村庄热闹起来了。
电灯微弱的光，在街上来回地晃动着，狗叫声也开始此起彼伏起来。
孩子的哭声传出来的方向，好像在支书家那个地方。
有跑得快的孩子，最先跑到哭声发出来的人跟前。
就是在村支书家门口，他家的几个孩子在哭喊。
哭得那么厉害，发生了啥事儿？
这大过年的，在他们家大门口，竟放了一个白色的大花圈！
黑灯瞎火的，白色的东西很显眼，让人一眼就看到了。
他们姊妹几个起来，准备跑出去玩，一打开门，看到了白色的花圈，吓的想大嘴巴，惊叫出来，大声哭起来。
支书两口子披着衣服，慌里慌张跑出来了。
支书老婆一看到花圈，也大哭起来。
这大过年的，都是欢喜喜地、都是开心快乐的，谁这样荫报人？！
支书赶紧把孩子拉过来，破口大骂起来！
那骂声很难听！
把放花圈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了。
把放花圈的人，老婆孩子都骂了。
把放花圈的人，亲戚朋友都骂了。
谁这样痛恨支书，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儿？
不大一会儿，这里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
任凭支书怎样张口大骂，无论骂的多不好听，任凭她老婆使劲儿地哭，哭的多么痛心，没人上前一步，说一句话。
电灯的光源，也全部熄灭了。
远处的炮声，一会儿来一阵儿炸天响，盖过了支书的骂声。
整个村里以前开群众大会，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整个场面，除了支书的骂声，他老婆的哭声，其他人都安静极了。
慢慢的，有人走动，拉着孩子走。
接下来，陆陆续续，大家不声不响地离开。
支书老婆哭着对他说，也可能是对大家说的。
坤，这个支书你就别干了吧，这也不是啥大官儿，成天累死累活的，净是得罪人！
娘那个比，也不知儿是又得罪哪个孬种了，这样对俺。
放花圈里人，您爹死了，还是您娘死了？！
放花圈里人，您家孩子死了？！
放花圈里人，您亲戚朋友死了？！咋干这样缺德里事儿！
谁家没有爹娘？谁家没有孩子？谁家灶火不冒烟儿？！
有啥事儿，您不会说说？！大会小会上，不会随便说？！
坤做里不对，您都说出来，那都是公家里事儿，大家商量商量，改了！
为啥对俺家这样？！
遭天杀里！坏良心里！赖孙们——有本事你来干！
有本事，摆到桌面上，当着俺里面干！
明人不做暗事！做暗事儿里不是好人！
背后干这缺德事儿，算啥人！算啥东西！
她哭着、说着、激情着、澎湃着、大骂着，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支书吆喝她一声：爬回家去吧！老子就是干！谁有本事过来争争比比！比过了，让他干！
这时候，他自家兄弟过来了，上前劝说。
嫂子，别哭了，回家去吧。哥，你也消消气儿，都回家吧。
这大过年里，他不让你好过，过后知道是哪个鳖孙干里，饶不了他！
几个自家媳妇上前来，拉支书老婆回家。
有几个人上来，把花圈拿到街中间，用脚踩踩。
踩着骂着。
有看热闹的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自管看，但是，就是不发言。
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上前帮忙。
一会儿，有人把花圈点燃了。
一堆火着起来，火光一蹿多高。
这堆火，烧走了怒气，烧走了晦气，烧走了人们看热闹的高涨情绪。
火光里，大家看到了都有谁在帮忙。
几个村里的干部，还有队里的干部。
除了支书自家的人，没有其他一个乡亲上前。
这个花圈，不单单是送给支书的，其实，应该是送给 他们这一帮子干部的吧？
有人这样认为。
究竟是谁送的？
为啥要送？
有人明白，就是不说出来。
白天，大家路过支书门口，昨晚烧的那堆灰，已经清理干净了。
不仔细看，好像没有发生过啥事儿。
大家都开开心心过大年，孩子们穿新衣服，放鞭炮，吃着糖块儿，跑着玩儿，热闹极了。
而支书家的孩子，没有看见出大门儿。
上午，大队部里，所有的干部都去开会了。
老百姓才不管这些，你开你的会，俺过俺的年。
你们这些干部大过年愁眉不展，被支书骂，不亏！
被他骂是小事儿，被百姓骂，那才是大事儿！
支书家门口为啥会有花圈呢？
其实，干部们心里都很清楚，老百姓心里更明白！
只是那层窗户纸，没人去捅破。
干部们说出来，怕自己头上那顶小乌纱帽没了！还怕支书当面骂娘！
老百姓说出来干啥？得罪干部了，以后找人家办事儿，咋开口？
农村的事儿，无非就是计划生育宅基地，只有这两样是大事，是干部群众最不好调节的事儿。
问题就出在两件大事之一，宅基地上。
这不，年前给一些两个儿子的户划宅基地。
原本干部们都商量好了，盖房子的有好几十家，也都说好了。
村东头一块儿空地，种麦的时候就空出来了，因为村里很多家儿必须盖房子。
老大儿子要娶媳妇，没地方住了。各家各户，老二儿子年满十八岁的，都可以再划一处宅基地。
干部们数字统计好了，公示出来了。
为了公平公正，谁家划到第几排哪块儿地，捏蛋儿。
这样做，所有人都没意见。
群众会也开了，蛋儿也都捏好了，好地方赖地方，都没有怨言了。
好的地方，自然是满心欢喜，赖的地方，怪自己点儿背，怪自己手气不好！
每家的院子，长都是十米半，宽都是二十一米。
大门前的道路，宽度都是四米。
因为，有的家里有拖拉机要放，剩下的地方至少得能过去架子车吧。
这些事儿，全部都公布出来了。
支书家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大家明里都没说啥。
人家是干部，占个优先位置也行。
再说，人家是村里一把手，你说说又能咋的？
谁开口了，那是脑子进水了，那是傻瓜，那是笨蛋，脑子叫驴踢了！那是自找麻烦！
全部没有意见，村里干部们，会计们，开始拿着尺子，拿着砍好的木签子，开始丈量各家的新宅基地。
很多人也在现场，看着拉尺子，往地上楔签子。
等全部规划丈量完毕，有人看出来了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支书家门前这条街，很宽，并且宽了不少。
因为宽的太多，大家一眼看出来了。
谁家跟他家一排，门前更亮堂，看上去更舒服，跟着帮光。
就那么一块地，长和宽都是死的，原来都规划好的，他家门前路宽了，别的排人家门前路，是不是窄了呀？
有心人拿着尺子，偷偷量了一下。
果然，支书这排后面的路，都变窄了！
每排比原来说的四米路，窄了半米。
这几排房子下来，他家门前宽了好几米！
这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全村炸锅了！
因为牵扯不是一家儿，牵扯住好几十家，骂声一片了！
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心也是不宽容的！
要是一家儿，或者三五家儿，十家儿八家儿的，伸伸脖子，咽下去算了！
这是好几十家儿！
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说话的！
有眼子，也有光棍儿！
有富户，也有穷家儿！
有没本事的，也有大本事的！
这事儿搁不这儿！
他当支书，凭啥要霸占别人的地方？！
他家门前，凭啥就得亮堂一些？！
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压百姓，就不行！
背地里，有人放话儿了。
刚开始，有人跟支书透信了。
支书不以为然！
村里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他怕过谁？！
在外地干工作当官儿的乡亲回来，见他也要递上好烟礼让三分！
就这么一点儿地方，算啥？！
新宅基地放好线，过吧年，大家都可以开始动工盖房了。
各自都找到各自的地方，有钱的高兴，没钱的上愁。
村里规定，每家交200块钱的押金，半年之内，房子全部盖好。
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完工的，押金没收归公。
告示贴出来半个月，快年下了，没有一家儿交钱。
这是咋回事儿？
因为所有的家儿，都听说了，门前的路的问题不解决，谁家也不许交钱。
谁家先交钱，将会受到所有盖房户的痛骂！
谁都有爹娘，谁都有子女，谁家都不想被大家骂啊！
再说，这是共同的利益，谁不想大门口畅荡一些？
就这样，一直到年三十儿，村里没有收到一家儿交的押金。
有人放出话儿来了，路不恢复到原来的，不盖房，谁家都不许动工！
干部也没办法，他们只是听说，也知道是谁说的，但是没有当着面说，谁敢去核实？
那不是找骂！？
干部也怕被人骂，这是大伙儿事儿，人多。
下届选举，谁投你的票？！不想当干部了吧？
大小是个官儿，强似卖水烟儿！
干部虽然不好干，但是，一旦上去了，他们是不想下来的。
大家积攒的怨气，化成了一堆怒火。
结果，大年初一，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初一上午，干部们开了大半天的会！
支书让大家讨论，这事儿咋办？！
他家发生了龌龊事儿，谁也别想过好年！
干部们坐在那儿，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支书气得拍桌子打椅子，甚至开口骂娘了！
会场上，依然鸦雀无声。
他自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开始他就错了！
自己强权，自己霸道，自己独断，没人指出来，谁也不愿意说他。
那是面子问题，那是原则问题，那是伤害百姓利益的严重问题！
他是支书，难道不知道？！
他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大家利益，他心里不清楚？
恐怕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明白，比谁都清楚！
干部们，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在我家大门口放花圈？！
支书咆哮了！
有人说了，一定是村里谁谁干的！
你能证明吗？能的话，现在就去把他叫来！
支书说。
你敢当面对质吗？
没有证据，道听途说的，不算数！
他一句话，否认了。
谁能做证，谁敢做证？
这可都是得罪人的事！并且，得罪的不是一两个人，是一大部分人！
事情咋处理？
支书把问题抛出来，谁拿意见？
他点名，从身边的副手开始。
把犯事的找出来揪出来，看他还想不想盖房了。
咋找？
副手不吭声了。这事儿能报案吗？！
没有任何凭据，就说谁谁对支书怨恨，把花圈放他家门口了？
为啥放？
咋给派出所的人说。
大半天眼看要过去了，没个头绪。
有人提意见，让老支书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老支书是军人出身，是老八路，最受大家拥护和爱戴。
他家这次没有划宅基地。他两个儿子，一个考上了大学，在外地工作，一个儿子在家种地。
人家现在住了一个院子，不符合规定。
划地方时，队长去他家说了，他要是想盖房子，可以给他一处。
人家老支书摇摇头说：
自己家有地方住，不需要。
老支书觉悟高！不符合规定，为啥要？！
让老百姓背后戳脊梁骨骂吗？！
他说，一个人再有本事，晚上就睡一张床，人死了，就占一处穴，心别强，争来争去，一场空。
他的话，支书都听说了，要是入他的心，他家门口绝对不会放花圈。
老支书请来了，大家都站起来，微笑着给他老人家拜年。
他笑笑，回大家过年好。
他早听说这事儿了，坐下来让人重新讲了一遍。
他一边听着，一边笑着，中间不搭一言，不出口一个字。
大家把事件过程全部讲完了，问他咋处理。
老人笑笑，张口问大家一句话：
咱们都是村里的干部，都是精英，是老百姓的贴心人，对吧？
有一场电影，叫《七品芝麻官》，大家都看过吗？
看过看过，咱村里演过好几次。
大家纷纷回答。
老支书笑着说：看过就好！里面有一句唱词，大家不知道记不记得。
当官不为民做主，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句话一出，支书的脸一下子红了。
所有的干部，都耷拉下来了脑袋。
会议在12点钟准时结束，因为过年，大家回家都得和一家人团聚，吃一年之中最丰盛的美食！
过吧年，村干部重新规划宅基地。
每一排房子的门前道路，都是一样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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