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如人言荼毒

虎毒不如人言荼毒

这注定是个不消停的春节，鸡年刚登场，一只老虎抢了2017年的开场主角戏份。

许是天性孤僻的缘故，对于所有人狂欢的节日，我总是夹杂着莫名的伤感，似乎节日总是带着不祥的先兆。特别的喧嚣之后，大年初一愈加冷清。上天似乎不愿这份冷清将就，于是在大年初二就给我们来了一场老虎吃人的游戏。

我是在微信群里收到朋友发来的视频，人与虎的博弈，四个老虎虎视眈眈，其中一个老虎死命咬住闯入者，人与老虎就像是摔跤着，一直想挣脱虎抱，老虎倒也是博弈的高手，一只腿死命掐着他，嘴巴撕咬着人的颈部，头部已然血肉模糊，但是看得出来人类气息尚存，不远处四个老虎也是伺机待发，慢慢围绕过来，似乎想瓜分这不速之客。其中一个老虎想上去按住闯入者的脚，闯入者一直瞪着脚，避免了头脚两头牵，我心里一紧，心里想着万幸。另外两支老虎也想凑上去，随后远观的人群投入了鞭炮，三个老虎畏怯着散开，只有那个一直撕咬着人的老虎，似乎不愿功亏一篑。反而加快了撕咬的频率，似乎鞭炮声激发了他血腥的欲望。动物园外偶尔能听到嗟叹的声音“还在咬，还在咬”，也有一些“肯定活不成了”之类的男声。而动物园里面的人好像失去了挣扎，一动不动。随后原处传来，“请让开，请让开”的喊斥，二分十五秒的视频戛然而止。

呜呼，都说新年不见血，否则一年伴随厄运。我不愿过多说老虎吃人的荒谬，我们就像在目睹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挣扎到最后垂头不动，我相信最伟大的导演、最冷峻的导演都不愿面对这出悲剧，何况这不是特效镜头下的智取威华山，也不是水浒传里的武松打虎的故事，一切语言与影像在此刻都是苍白的。更为令人残酷的时，面对视频里的肉搏，动物场外是妻子和孩子亲眼目睹着，面对杀手一刀刀撕碎亲人，那种个体的痛想必比战争里的族群伤亡更加令人痛心吧！

不多久，视频中悲剧的源头就流向大众网络。大意是发生在宁波这个自己呆过两年的城市，心里一紧，对于自己留存过的土地总会些许关注。再后来的新闻，大意是老虎击毙，闯入者救出，心里一宽，惟愿人类平安。当然，这样的祈求终究如空中楼阁，后来的真相陆续放出，人终究不治身亡，还是没有走完这个春节。随后就是闯入者陷入悲剧的原因，大意是动物园隔离严密，中间有条河，闯入者因为逃票，身陷囹囫，酿成悲剧。

对于新闻太过密集的事态，与社会的舆论文化，我一直紧盯着网民的观点。就像一场消停春节的调味品，大戏过后，朋友圈的这些文人骚客一呼百应，但观点让人啼笑皆非、滴血不停。什么“老虎永垂不朽”“老虎何罪之有，死得冤枉”“刁民活该”闯入者自作死、活该”“沉重悼念”“老虎是国宝，射杀者该以罪论处”，“老虎对僭越规则者铁面无私”这些理性主义的“中产”阶级巴不得给老虎举办一场风光葬礼，给它颁发个荣誉市民称号。老虎用他的冷酷无情为人类上了鲜血淋漓的一课，最后壮烈牺牲，应该步入小学生的课本里，颇有点几十年前党要求的对发动派冷酷无情。更有些环保主义者，说要将保护动物提上日程，似乎杀死挽救一只老虎就能挽救苍生，却不见人类还是大摇大摆，鱼肉刀俎，乐此不疲。

呜呼哀哉，所有的人都在为老虎唱赞歌，没有人替死者挽叹。

记得《太平广记》里有这样一个故事，相传虎啮人死，死者不敢他适，辄隶事虎。名为伥鬼。伥为虎前导，途遇暗机伏陷，则迁道往。人遇虎，衣带自解，皆伥所为。虎食人

伥而后食之。没错，这就是“为虎作伥”的源头。想象着现在这一幕，逝者已去，网络上一片自认为理性的义正言辞者，为虎作文，高唱赞歌，时代前进，但作伥者未古，想想也是怪讽刺的。

说到老虎，我是向来不甚好感的，由当年苛政猛于虎也，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动物，但却不曾领略凶猛之法，后来爷爷、父亲一辈每年挑着大单小单上交政税，我才清晰这吃人的东西。后来听说老虎和猫的一段趣闻，大意是猫和老虎同出一脉，猫交老虎各种本领，忽一天，老虎自擅本领高强，扭头欲吞猫，不想猫跳到树上，老虎概叹不已，爬树的本领未曾学会，猫得以保全性命，后来想想，多亏老虎不会爬树，否则就不仅仅是吃人好了。

但老虎虽技艺不强，但凶齿体宽，倒也是成了动物界的上层动物。威力尚存，后来还留出狐假虎威之道，众人乐力效仿。

不过，再强大的动物也抵不过年轮，老虎看着同伴日渐消亡，自己倒也开始逍遥，不知何时，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老虎竟被束之高阁，成为人类争相崇拜的对象，动物园奉若神灵，引得小孩子一片叫好。虎皮、虎牙、虎肉都成为达官贵人争相追逐之物，说是虎皮保暖，穿上虎皮贵族身份象征，虎肉能壮阳之类的，强身延寿。我不曾涉略，不敢妄言，大概是余威尚存吧，可见，中国人深受虎威荼毒久矣，只不过现今这时代换了张皮而已。只是未曾想过什么时候笼中老虎凌驾于人命之上，却是始料未及。

权当是一段老虎的吐槽吧，希望不要引来好动物者的众骂。回到事情本身，老虎是凶猛的，这是天性肉欲使然，老虎看上去也是无辜的，因为不速之客的闯入，但这一切都不能因为闯入者的越规就漠视老虎管理者的疏忽，还有救援的不及时，没有人去深讨。

先生百年前所言，我向来是不擅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不过，百年前民国，时代在进步，人也在进步。先生里的过客，看着砍杀人头，路人一片叫好，还好这一届人民还算，现场者一直在极力挽救，那几声鞭炮声就是最好体现，相信人是善良的，不过那已经是不得已为之的最好方法，只是区区鞭炮声，就像几声咆哮、反抗还是不能得到圆满的结局。正如义和团时期的镰刀弄棒，终是不成事，老虎继续凶残咬向人类头颈。我只是不明白，偌大的动物园，麻醉枪之类的重型武器为甚姗姗来迟，难道软弱的人类在这场博弈中，还不能得到及时的解救，我不至于想那个时候安保者会吝惜老虎胜过人命。唯一的症结是中国的悲剧总是比预防者晚来一步，自古以来，从大地震、动车到矿难之类，大概莫过于此。

于是，这是个盲从的时代，自媒体就像个机器，每个人都在表达观点，都在发表他们公知、理性主义、话题制高点的观点，并将其视为真理，我觉得这种冷酷的真理比流言蜚语更可怕。他们甚至让你怀疑你所谓的同情心，他让死者背负原罪，同时，还得承受社会的舆论谴责。这次也不另外。

许多人将悲剧归于死者咎由自取，说什么闯入者僭越规则在先，这次流血会让那些钻小规则的刁民得到血的教训，会消弭社会的戾气。只不过这样的代价那太过于沉重，倘若需要，那还是不必。我哑然失笑，世人总在理想主义的道路上，划清界限，彰显自己有多高明是的。试想，生活在这个时代，谁没有钻过规则的空子，不同的是，谁比谁显得高明，谁比谁冷酷无情，谁比谁命好一些罢了，谁比谁后台硬些。至于这位恩施（湖北较偏远地带）的闯入者，据说其经济收入较低，为了一张门票，搭上了一条命进去，只不过运气差点，也许他命里终有一劫。试想面对虎口之下是你的亲人，你的口舌话风又将如何。如果是强硬后台的富家公子（当然他们根本不会出逃票的下策），那些网络者又会如何。我们只是看到一个基层人民因为自己的荒谬暴死在虎口下，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遭到了审判，而主人公还沦为傻愚的刁民。就像《踏雪寻梅》里的主人公杀害少女之后，没有人去关注着时代的压抑。

有人说无视规则者会衍生出更多走在边缘路线的刁民、异类，但是许多规则正是打着保护的旗号去束缚更多的人，他们去制造他们所谓的规则。本次悲剧的主角是刁民吗，从他流落他乡的基层工作者，我想怎么也不会和刁民挂上钩吧。

至于说回事件本身的意义，规则这东西远不是老虎咬几个人就可以振聋发聩的，无非是以后规则制度更加森严，那些血的教训无非徒增民众口舌而已，引起一些骂战。同时，给予规则制定者落下口舌。想想几十年前，同样的一群人闯入天安门，后来的游行示威被明令禁止，到后来，规则矫枉过正，打火机、燃料都不准带入公共场合，想来贸然闯入者的后遗症，无非是给往生大众套上了更加深厚的牢笼，遭殃的可不是一个老虎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加深自我的束缚，很难想想几十年后，动物园关门，人们躲在笼子里，与危险动物亲密的接触，闯入者的灭绝，也许比流血牺牲更为可怕。

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在社会里，每个人均有原罪，遭受不同的惩罚，但是这位闯入者罪不至死，更不必遭受世人的鞭打，毕竟死者为大，何况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家庭，孩子不应遭受过多的口诛笔伐，让逝者安息，还生者安静算是抚慰生者的最好机会。毕竟没有人希望两个孩子长大后还要被当年父亲的一时莽勇而牵绊、奚落。

让老虎咬人的事情就此停息，让生者入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