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外婆過世了。</p>
<p>外婆過世的前兩週。我爸媽回汕頭鄉下去陪她。老人家自從摔傷腿之後身體一直都不是太好。身上有浮腫的現象。由於鄉下有相熟的醫生,因此一直在鄉下養病。由於前段時間處理了一下外婆小腿上的水腫,因此常常需要清洗創口。老人家狀態不是太好,所以也有給她輸液。</p>
外婆過世前一週,醫生要給她輸液她就很抗拒,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她總想把身上的針頭拔掉,輸完液後形容自己像是被人綁起來打她似的。這個時候問了鄉下的人,他們說可以去庵寺裡做敬,問下老人家是否陽壽已到,可以往生。如果結果是肯定的,就可以開始準備老人家的身後之事,如果結果是否定的,那麼可以繼續治療。做敬的結果是,老人家陽壽已到,可以準備往生了。於是家人決定不再給她輸液,避免她遭受更多的痛苦。庵寺的人表示外婆現在還有被附近的惡靈騷擾,需要先化一筆金銀把身邊的惡靈打發掉,才能順利往生。家裡同時用九色花草給她洗臉。老人家在經歷了之前的輸液和痛苦之後,在過世的前三天平靜了下來。</p>
<p>外婆過世的前三天。這三天裡,外婆基本上沒有怎麼睡覺。她看見了很多人,現在的人,故去的人。她一直在跟她們說話,子女們在身邊跟她說,幫她應話。她唸到最多的就是鳳枝,她年輕時的閨蜜,過世已多年,一直說要給她錢。外婆說在叫她,但是她沒有應答,外婆就很著急。還有鳳枝姑的父親,外婆在問她們跟她們一起去好不好。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的時候,外婆也很高興。但是她說她覺得自己腿腳不好,可能走不了那麼遠。我媽就回答她,她現在的腳沒有問題了。外婆也就覺得放心了。庵寺的人有告訴我媽,要給外婆準備一頂轎子。那一天,外婆就問我媽,給她弄頂轎子好不好。我媽說好,於是第二天就去庵寺裡化了一頂轎子。外婆在最後的三天裡沒有不舒服,也沒有鬧,就是一直在這樣聊天,也在跟子女聊天。有一天,外婆說大家一起那麼開心,要不我們一起去?小姨說,不要呢,你要去自己去吧。外婆就笑,好吧,那我就自己去吧。大家也都笑。她也唸到了自己孫子孫女們,問問一個個在不在。就像她在等一趟即將發車的列車,在檢查身邊一個個送行的人有哪些。我的舅舅姨媽們也都在陪著她,跟她說說過去,說說現在。大家並沒有沈浸在傷心的氣氛中。外婆還問我媽,說她去讀書好不好。我媽說,好呀。外婆說她如果去讀書,就一定能夠讀得很好。她這次就準備要出遠門去讀書的。我媽就說,她一定能夠讀得很好的。於是在這次給外婆準備的葬儀中,特意給她準備了書包和紙筆。</p>
<p>外婆過世的當天,她不想躺著,想要坐起來。因為家裡有習俗說如果人故去的時候是在床上,以後就會成為床架子,於是我媽問是否要讓她坐在椅子上,她點了點頭。大家幫她挪到一張椅子上,讓她可以稍微地靠著。大家在給她念佛經,她也很安詳。這時大家都跪在地上,兩個舅舅還坐在床邊,外婆睜開眼看了一眼,說,兩個兒子還坐著。嚇得兩個舅舅趕緊跪下。漸漸外婆的呼吸變得均勻而柔弱,她也不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坐了一會,我媽看她腿上還纏著繃帶,於是讓舅舅們給她拆了繃帶,清洗了傷口。過了十多分鐘,外婆就停止了呼吸。</p>
<p>整個離世的過程沒有手忙腳亂的搶救,沒有驚慌失措的面孔,有的只是平靜和安詳。大家都在等著一趟準時發車的列車,有故人來接車,有親人在送行。外婆並沒有匆忙,而是慢慢地收拾好行囊,跟身邊的人一一告別。在最後的三天,她甚少叫子女的名字,而是說,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女兒,似乎在向別人介紹著她身邊送行的親人。直到列車發車,我們知道她要去遠方讀書,要去往新的地方開啟她的新的旅程了。</p>
<p>作為外孫,我沒有站在那個站台於她告別,我只是參加了她留在現世的軀殼的葬禮。聽著長輩們敘述整個過程,我為外婆感到幸福快樂。能有一個圓滿的人生終點,是一件多麼令人欣慰的事情。外婆一生與人為善,不與人爭,對自己的子女一直關愛有加。在如今紛繁雜亂的社會裡得以善終,是多大的福份。相信她也能夠在菩薩座下好好學習,擁有一個平安喜樂的內心。我們感謝她在現世給予的關愛,也希望能夠把她的這份慈愛再延續下去。</p>
<p>我媽說外婆有提到我,問她是不是xxxx?我媽沒有聽得很清楚,也回答說是。然後外婆又問xxxx好不好?我媽就說好。她說外婆就那次提到了我,但她兩句都沒有聽得很清楚。回到家之後,我在想,我那慈愛的外婆問的也許是:阿帆是不是還沒有孩子?然後問的是,送一個給我好不好?外婆一直都非常疼惜我們這些孫輩,每念及此,淚如雨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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