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龑在文革中,大形势下是不作为,也不知是社会耽搁了他,还是他改变了自我,他真的看不懂这个世界,他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去作弄人,作弄这个世界;老县长退下来后,他经常有事没事去请教他,老县长经过批斗,言语少了许多,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不想惹出任何事端。他也没心思工作,最主要的是失去了方向,找不到目标;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再无聊一点就约一下那些曾一起上山打虎的兄弟们喝个小酒;朱龑每次运动都没受牵连,不是他认清了形式,而是他所处的位置,谁也不会去动他,他的名字在这个县城就是一个天罡地煞的代名词,文就文,武就武,就是造反派头头见了他也是必躬必敬。
朱龑每天无所事事地在自己办公室翻阅每天发过来的报纸,人事没事,若有变动开个碰头会解决;民政按月发放,最多签个字;空闲一多人就闲出来许多毛病,无聊时到处串下门,以解心中的不自在。
今天星期天,朱龑八点多还在床上躺着看书,炊事员催了三遍吃早餐也只是回答知道了;他心懒的不想去想工作上的事,他要好好地生活工作,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匆匆洗刷完毕,径直向睿武的学校走去。没找到睿武,打听到乐水学校居住,不是因为这些运动他是没空闲想到睿武,他主要是想去看看乐水,这种正式的会面很久没这样正式过,他在乐水的学校宿舍楼下大叫朱乐水你出来,很多老师探出头来看,见到乐水后才叫乐水姐,这声音和这种叫法是会吓坏人的,特别是在那种年代,那种政治运动中。
朱龑屁颠屁颠地来到乐水的住处,他又重新叫了姐姐,姐夫,乐水又是让坐又是倒茶地说:是什么风把老弟这个大忙人吹过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睿武你到食堂订个饭,再去外面打两斤酒。睿武招呼朱龑坐下后,从抽屉中拿了一块钱,桌子上提了两个空酒瓶出门买酒。
朱龑确实是很久没见到乐水,乐水问起他时,他只是说想姐就来了,乐水就问起德意叔和彩雪婶的事,朱龑才想起很久没回家去探望父母,承诺下星期有空一定回家去看望他们;不知怎么地就聊到了小时候朱龑跳皮的时候,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睿武从外面买酒回来时,已经快到开饭时间。
朱龑与睿武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当下,睿武也看不清世道,像瞎了眼,盲了心一样,又找不到人倾诉,他发泄着对时事的不满:那有学生以劳动为主的历史,说成是半工半读,一个国家对教育都不重视,那将国不国,家不家;睿武被酒烧的在说糊话,平常也没那么多话;乐水在一旁向朱龑解释道。也是在家里说说,在外面可不能这样;乐水轻轻拍着睿武说;朱龑知趣地扯开话题,问及乐水儿女的近况,乐水说:父亲早退休,母亲两年前也退了,儿子黄学都快读初中,女儿黄习明年读四年级,母亲身体不怎么样,一入冬喘息的厉害,本来想把孩子接到县里读书,你看这条件;乐水指了指宿舍又说:没办法只能这样将就着吧。朱龑问睿武学校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去,自己管民政,县里的老师都没一间好宿舍怎么行呢?建房的事在他脑子里经过后,他告诉她俩向县教育科打报告申请住房,让没房和住房困难的老师联名签字,这些事正是民政要做的。
他从乐水宿舍出来,太阳已经在西山顶上,把乐水的教学楼影子扯得很长,很长……。他回到自己的宿舍,田丽在他宿舍没走,钥匙是田丽早几年自己要求配的,免的每次来都要向他讨钥匙,田丽看到他就问他到那去了,他也就告诉田丽的去向,又问田丽下星期天是否有空闲,一起到天甲山去看望他父母。
入冬后的山里,那些落叶树被北风摘的精光,一丝不挂地裸露在大地上,干草枯藤被霜染的枯衰一片,田间的禾茬上发出的苗还没青就已经是腊黄,草丛间偶有几朵野菊耷拉着,只能靠想向才能勾勒出它当时的色彩;远山的古松从杉林中突兀而出,在风中晃动,眼中的村庄孤零零镶嵌在旷野中,显得萧条而无助;天上灰濛濛,看不清太阳,只知道大概在亮的天空上,大地无声无息,群山宁静而沉默,偶尔刮过的北风在耳旁丝丝作响。
天甲山的山后竹林在这个冬季青翠而葱郁,朱龑和田丽到家时已经接近午时,德意和彩雪不在家,只有家中那几条黑土狗在他们入村时狂吠地接待了他俩,那狗儿们知道是朱龑的到来,摇着尾巴围着他又是蹦又是跳的往他身上伺候,也不理会身边还多了一位文静的姑娘;朱龑见二老不在,扛着锄头挎着篓和田丽来到山后挖冬笋,田丽见朱龑每挖一处就能挖到笋,很是佩服。
人是需要人欣赏的,那怕有那么一点点缺陷,只要是不特别讨厌,都是情人们心中的亮点,优点,在这个点上朱龑是表演者,田丽是忠实的观众;朱龑是不会察觉的,他似乎对个人私情有一种天然的免疫力,让欣赏他的观众无法理喻,说白了他就是个爱情白痴,呆子。大半篓冬笋半个多时辰搞掂,朱龑是挖冬笋的行家俚手,只要他瞄准的地方挖下去,一挖一个准,大概多大他也知道个一二,就象眼睛戴了透视镜一般,田丽在旁边只有收笋和赞叹的份。
回到家朱龑叫了父母,田丽叫过雪姨和姨夫,彩雪每一两年也能见到田丽,彩雪经常会说朱龑是个容易养活的孩子,大山里的活一学就会,彩雪讲朱龑小时候的事给田丽听,无意中说起骆喜家鬼敲门的事,明明是他干的,他就是不承认,脾气犟的跟牛似的,朱龑止不住的笑着说,当时常青兄弟比我都大,教会他们放鱼后抢了我的彩头,我在田里每天抓条黄鳝用刀剁了,黄昏把血撒在他家门上,那些蝙蝠来门上啄黄鳝血,把门敲的山响,开门又看不到东西,第二天蝙蝠啄掉了血,也看不出痕迹,这个方法是我在镇上外公家听人说的,在常青家试了一下。
陈风扬住在德财家,听说天甲山的传奇人物回来了,一定要来看看,还没进彩雪家就叫大婶,听说大哥回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朱龑也不认识陈风扬,只知道天甲山来了几个知青,陈风扬一走进来,四目相对,两个人的整体特征明显的对比出来,一个魁伟高大,一个弱不经风,相互打过招呼,陈风扬准备坐下,一看旁边一堆冬笋,就问是谁什么时候挖的,朱龑说是中午在村后,下午再去挖点,带到县城去,陈风扬说他下午也跟朱龑上山学挖笋。
朱龑接着讲他小时候的事情,镇上有个算命先生他不是盲人,会很多小门道的药,他布袋中有一砣自己做的刀伤药,我亲自看到他刮那砣药的粉治刀伤,止血很灵,我向他寻药方他不给,要我抓河沙中的蚁狮交换;田丽不知道蚁狮是什么,就问彩雪是什么动物?彩雪就说是河滩边阴凉的地方,长在沙漏锥形的洞中的小动物,用小草一动上面的沙子,就会以为是什么小昆虫,立刻出来捕食,那个东西叫蚁蚁,怎么叫蚁狮呢?彩雪看着朱龑说道。朱龑回答说,我开始也这么说,那先生说你抓一百只给我,我将刀伤药告诉你,我在镇上读书,每天回来,在下边河滩上抓了一百多只给他,他真的告诉了我那付药的配方,就是抓蚁狮掺和米粉,我后来还知道那先生用那药加芝麻油帮人点痣,算命时说人家这个痣不好,那个痣不好须点掉,点一个痣也有一分钱,我也在学校帮常平点过屁股上的痣,很受用;刀伤不好找人试,于是和常平打赌丢石头谁甩的远,谁输了愿对方惩罚,他不知道我要用镰刀割他,结果他输了,听说我要用镰刀割他,还没割就大哭起来,我还说愿赌服输,惹得他三兄弟都不敢跟我玩,看到我就怕。
彩雪和田丽,陈风扬三人笑完,感觉不过瘾,要朱龑讲那些大家不知道的跳皮事,朱龑也不忌讳,都是小时候的事讲着好玩。
吃过中午饭,几个人到竹林中挖笋,陈风扬有问不完的为什么?就是人家放个屁也要问配方。
冬季大山里的夜晚,没有月亮陪伴天,整过沉浸在一个深邃的黑暗之中,北风携带着寒气袭来夺走了白天的光明与温暖,大山沉默的植物被风吹得喇喇作响,黑暗中从德意家厨窗里透出昏黄的光,火龛中冒着烟,有时火苗燃烧着树根,这是大山里最有人脉的地方。
德意,彩雪,朱龑,田丽,陈风扬,德财和德财嫂,还有冬季闲着没什么事情干的木生和水生,常平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大家天黑吃过饭就不由自主的相聚在一起,彩雪在厨房的吃饭桌下烧了一盆炭火,围在桌旁的人一拔,围在火龛边的一群,说说笑笑;整个家与外面突兀出明显的对照,温馨而祥和,这样热闹的日子是小于平凡生活,但每一次都会成为这个大山里的聚点,他们喜欢这样的集合;彩雪一边在没有明火的锅中用竹筅帚炒着南瓜子,德意从灶的上方取出挂在半空春季采来的茶叶和枫叶茶筐,那枫叶茶中满是由蟑螂噬过的痕迹,蓬松的茶叶下沉淀着一粒粒乌黑的蟑螂屎,德意抓了一大把在手上掂了掂,蟑螂屎从指缝间跌落,落在包裹枫叶茶的报纸上唦唦作响,又抓了把大茶叶一起放入墨色的大瓦罐中,煨在火龛的火边,用一只斗笠碗罩在瓦罐上。南瓜子的香味出来,彩雪用锅铲勾出盛在两个小簸箕中,那小簸箕只有十几公分直径,满满地堆的很高,就像簸箕在微笑。德意的茶煨的热气直往上冒,茶水在瓦罐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后,提出来放在灶台上,隔了几分钟才揭开那只盖在瓦罐上的斗笠碗,他提着瓦罐倒茶入盖碗,端着碗在灯火中晃了晃,那琥珀色的茶液从白色的碗底中透露出来,因为人多,大瓦罐一罐太少,只能每人一两口分食,再续水煨。已经是酉时,大家才不情愿地慢慢散去,走出大门,夜依然是那么地深沉,风还是一紧一松的排着队向大山刮来。
(未完待更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