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言：《青丝怨》——选自公众号损色言情
摘：夫君还是……再觅佳人吧。
作者：局外人
图片来自网络
01
秦家的小姑娘生得俊俏，在江南一带是出了名的，只是到底有多惊为天人，就没人知道了。姑娘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真有个必须出门的时候，也会带着面纱，斗篷，连眼睛都不露出来，留给人看的，只是一头乌黑柔顺似瀑布般的青丝。
除了身边人，没有人见过秦姑娘的真容，这容貌美艳至极一说，是真是假，也无从真究。
到了适婚的年龄，不少在这边混得有头有脸的公子哥慕名而来上门求亲，都被婉拒了，当然也有不少只是怀着好奇心，想着凑巧一睹姑娘芳容，只不过连姑娘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姑娘的哥哥——秦家大公子赶了出来。
又一个求亲者悻悻而归。
秦家，屏风前。
秦大公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良久，叹了口气，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屏风，“出来吧，桢儿，人都走了，你要躲到何时?”
屏风后的人影吓了一跳，拿手帕紧紧捂住了嘴，片刻后又像是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放下手，顿了顿走了出来。
02
一袭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鹅黄色的小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纤瘦的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特别是一头细长柔软的青丝，随着她的走动，带起一阵微风，在消瘦的肩上，纤细的腰侧飞舞。
“兄长，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秦桢儿笑着打趣。
“你呀你，”秦大公用扇子温柔地敲了敲秦桢儿的脑袋，“这几个月也见了不少男子，可有中意?”
“兄长说笑了，屏风之后，我也只能看看他们的身形，听听声音罢了，何来中意一说?”
“哦?既是如此，那怎么不出来仔细看看。”
“待我遇到有缘人，自会出来看个仔细。”秦桢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笑眼弯弯。
……
风和日丽，又是一个绝好的求亲日。
丫鬟小晴来报又有一公子求亲，让她赶紧去看看时，秦桢儿还在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一头青丝，她每天都要梳理几遍，全身上下，虽然长得极美，她却唯独爱极了自己的一头乌黑秀发，母亲在世时，也是对她的长发喜爱有加，经常一边帮她梳理，一边温柔地说“桢儿以后一定要嫁一个肯为你梳妆的男子。”
那时的秦桢儿太小，不懂母亲话语里的意思，只是听母亲谈起，自己的父亲，那个长相英气逼人，却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几次的父亲，会在每次从战场凯旋归来后，细心地、温柔地为母亲梳妆挽发。
那个时候的秦桢儿想，原来世上真有这般男子，既可以拿得动刀枪棍棒，身骑骏马血杀战场，也拿得起小小的桃木梳，满目深情用带茧的手指轻柔地为夫人梳妆。
03
秦桢儿依旧躲在屏风后，悄悄地观察着前来提亲的人。
兄长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每每有提亲的人前来，都会命丫鬟小晴去通知她，至于她是否看得上，又何时会从屏风后走出来，兄长从不多问，一切都在她自己。
梅桢儿听着客房里兄长和提亲男子的谈话，男子的声音圆润清朗，和兄长间的谈话不急不燥，谈笑自如，亲切却又有礼，很有分寸。
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秦大公子见自家小妹还不出来，怕是又黄了一桩，于是像往常一样下了逐客令，“今日与公子相谈甚欢，不过……阿妹的婚事，还得她自己说了算。不如他日……”这句“不如他日阿妹在家时让她亲自去见你”还没说完，屏风后有了轻微的动静，秦桢儿笑着走了出来。
“兄长，桢儿今日恰巧在家。”说完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高大掀长的身材，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头带羊脂玉发髻把一头黑发高高束起，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微微抬起的丹凤眼中似有似无地透着些深意。
饶是秦桢儿见过了父亲和兄长的英俊不凡的相貌，也是被他惊得稍微有点愣神。
“墨渊有幸，见过秦姑娘。”男子朝她行了个礼，倒把她一把拉回了现实。
“墨公子不必多礼。”秦桢儿笑着回礼。
04
婚期就这样定了下来。
那日闲来无事，秦大公子带桢儿出门闲逛，顺便看看家族的产业，秦家有几个旺铺在市中心，一半都归秦桢儿管。
不料突然遇见一算姻缘的老先生紧跟在打扮的严严实实的桢儿身后，不停地说“老夫看姑娘命里有一婚劫，可是不久要大婚?还请姑娘三思啊，所嫁非良人，也许是个生性薄情郎……”
桢儿面罩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她想说不会的，墨渊很深情，他不仅答应每天清晨为我挽发，还答应我此生只娶我一人。话到嘴边却只是牵紧了兄长的衣摆，最终什么都没说。自己的生活，何必解释给别人呢?
婚期如约而至。
秦桢儿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下，莞尔娇羞。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红唇皓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动人的娇媚。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一头青丝亮丽得像是上好的绸缎。
墨渊身着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金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大红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潇洒又不失俊逸。
繁儒的礼节，热闹的人声，红盖头下的她终是随着墨渊的搀扶，一步一步地拜完了天地……
05
转眼大婚已一年有余。
这一年来，墨渊与她相敬如宾，会在从外面回来时给她带爱吃的桂花糕，也会像婚前承诺的那样，清晨帮她挽发梳妆。
嫁了人后秦桢儿出门的次数更少了，外面的事情，商铺的买卖全权交给了墨渊打理，她就负责过着米虫一样的悠闲生活。
秦桢儿想着，自己或许真的嫁对了人。
只是……自己的肚子怎么没有什么动静？虽然墨渊从没跟她说过什么，婆婆却在有意无意地劝说她让自己的儿子纳妾，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秦桢儿本来不想提这茬，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请来的大夫也只是说夫人体寒，需开些药静养数日，这事儿，急不得。
她开始静下心来想婆婆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她无法想象墨渊带回一女子在她面前眉目传情的样子。思考良久，她在一个明朗的清晨，看着镜子里为自己挽发的墨渊，轻轻地说出了那句“夫君还是……再觅佳人吧，桢儿无能，不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墨渊用指腹轻柔地揩去她的泪水，半晌无言。
她坚决搬去了别院，只带走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小晴，她说，与其看墨渊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倒不如她主动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她不想见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想见她。
06
妾主动来见她，给她送来人参燕窝上等补品，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她已经是墨家的女主人了，一口一声姐姐叫得秦桢儿应答不及。
临走前，妾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姐姐，奴家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到时候还请赏脸喝杯月子酒。”
秦桢儿的手不着痕迹地缩回，脸上依旧浅浅地笑着，“阿茹妹妹说笑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桢儿看着妾送来的东西，有些发愣，这只是第一次见面，以后呢，妾还想怎样给她难堪?
墨渊来看她，依旧带来她爱吃的糕点，依旧轻柔地为她挽发，最后根银簪子插入发髻，秦桢儿转头看着他，“她……可是快生了?”
墨渊愣了愣，点头“就这几日了，夫人，阿茹想喝小晴炖的排骨汤，说是上次来这里喝过一次就念上了，可否……”
秦桢儿心里微微一颤，打断了他的话。
“有何不可?”随后站起身来朝外面喊，“小晴，你过来，随相公去吧，好生照顾阿茹。”
小晴随着墨渊走后，秦桢儿又是一天的愣神儿。上次妾来，小晴炖了羊肉汤，妾不喝，随后说孕期大忌，现在又说想喝小晴炖的汤，摆明了是想给她抢走她身边的一切!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她又会来要什么……
07
转眼过去月余，秦桢儿打发了墨渊送过来的丫鬟，这些年来，除了小晴，她还真是谁都用不惯。现在的她什么事都尽量亲力而为，每天对着铜镜梳妆时，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乌发，总会想起墨渊为她梳妆的样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秦桢儿没有回头，从铜镜里看见，墨渊一脸焦急地进来了，“桢儿，我……”秦桢儿挽发的手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夫君何事，急成这般模样?”
墨渊有些不敢看她，眼神躲闪了好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桢儿，阿茹为我生下一个男孩……”他看了看秦桢儿的脸，秦桢儿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月子期间身子一直不好，她说……大夫给开的药方里，需要你的头发做为药引子。”
秦桢儿心里咯噔一声，该来是还是来了。她没说话，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墨渊，方才还有一半未来得及挽起的长发被风吹起又落下，露出雪白的颈，和她瘦削的肩。
良久，她叹了口气。
“你走吧。”
秦桢儿没有哭，没有闹，平静得可怕，可墨渊心里五味陈杂，他知道，桢儿最珍惜的，就是她的发。
墨渊站着没动，秦桢儿回头，惊讶地看到墨渊脸上的泪痕。
“我给了她我的发，她身子就能好了么?”秦桢儿像是在问墨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许久，秦桢儿拿起剪刀，一头长发，拦腰剪断。
看着镜子里被自己减去一半的长发，秦桢儿硬是把心疼的，委屈的，复杂的眼泪憋了回去，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她的退让与成全。
08
秦桢儿病倒了，几日没有下床，每天都在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见母亲为她挽发，墨渊为她挽发，醒来发现自己已没了长发。
墨渊派人给她送了药，自己却没来。
浑浑噩噩间，她突然想到了大婚前日兄长对她说的话“桢儿，为兄希望你过得幸福。但若他真负了你……切莫委屈了自己。”她笑笑，眼神坚定“他不会负我。”
这日阳光正好，许是到了阳春三月，天气转暖了不少。秦桢儿的病也有了些许好转，她只是简单梳了梳发，未戴任何发饰，也没有照镜子。
她看着院子里的桃花结出了小骨朵，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是粉红色的天下。
妾过来时，她正在一株桃树前驻足。
“姐姐好雅兴，相必不几日，这院子里就会开满桃花，跟姐姐一样美。”
秦桢儿转身，淡淡道“身子可好些了?”
“哎，托姐姐的福，把阿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妾一张脸上浓妆艳抹，倒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见她不说话，妾紧接着说：“阿茹因为身体原因，这孩子的满月宴也推迟了，今日特地亲自上门来请姐姐……”
“好。”秦桢儿答应完却看她还没有走的意思，耐着性子问：“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妾的表情略微迟疑，“姐姐，阿茹的身子虽说好了大半，可还没有除根，大夫说，若想除根，需……另一半发。”
秦桢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你这么做，墨渊知道吗?”
“夫君自是允许了的，不然，阿茹也不敢冒昧前来。”
秦桢儿只觉得脑子里响起了轰隆一声响雷。
09
秦桢儿强压内心的悲凉，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的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让墨渊来拿。”
说完她转身离开，不去听也听不进后面妾说了什么。
墨渊来的时候，正值桃花开得最艳，一簇簇的粉红，他却只看见房内被褥叠得整齐，已然不见她的身影。
墨渊一声声唤着“桢儿，桢儿……”却终究无人回答。
墨渊翻遍了角落，她终究是连书信都没有留一封，走得干干净净。
……
秦家大院。
秦大公子心疼地看着妹妹剪短了一半的长发，依旧乌黑柔软，主人却懒得打理，未戴任何发饰。
秦桢儿看着这几年自己名下几个商铺的经营状况，笑着说，“兄长，桢儿以后都会很闲，想把商铺收回来了。”
不过几日，江南一带闹得人尽皆知，墨家的生意毁于一旦，原来，之前做的如日中天的商铺生意，都是秦桢儿名下的。
人们不知道墨家和秦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那个传闻中的秦姑娘回来了。
又过三年。
秦姑娘的长发又如几年前般，柔顺乌亮。只是，她出门不再带面纱，她会经常上街查看商铺的经营状况，而每次都会引来人群观看。
“那个就是秦姑娘，生得真是美哟！”
“阿娘，阿娘，秦姐姐的头发好长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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