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的世界里,是断然不会像大人般翻着万年历过日子的。在我还是孩子时,只知道吃粽子的时候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吃月饼的时候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当节日能和食物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能轻而易举地记住它们,食物的情节,好似与生俱来一般。而关于岁末将至的记忆,却不仅只关乎食物,更多的是关于劳动的。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褪去后,阳光借了杏黄的外衣倾斜下来。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人们肆意地享受着冬日里的温暖,这种温暖从脊背一直辐射到整个身体,热烘烘的,仿佛瞬间点燃了周身所有的细胞,脸上也有了火辣辣的感觉。而在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属于冬天的寒冷依然还是刺骨一般。家家户户的晾衣绳上,五颜六色的被单,被子,在阳光下尽情地挥洒着洗衣粉的香气,与此同时也一点一点地染上了太阳的味道。从山顶鸟瞰,工区先前的灰黑相间的主色调里镶上了许多艳丽的色彩,像花儿般开放着,喜庆地绽放。孩子们在被子间捉迷藏,笑声如银铃一般。大人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探过头来叮嘱几句:“小心呀!小心被子!被子……”“呀!”一个黑色的手指已经印到了白色的被单上了。六岁多的小毛头,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用手去擦鼻子,毛头他妈嘟起嘴,把手扬在半空中,又落了下来:“你这孩子,去别处玩。”“喔……”一帮孩子叫嚷着,嬉闹着跑开了。银铃般的笑声又在别处响了起来。
一年里最隆重的大扫除也是从这天开始的。我们把屋里的零碎的物件都整理到了屋门口的走廊上,锅碗瓢盆挨挨挤挤热热闹闹的。大姐把黑的锅盖放进装了水的大木盆里,放了洗衣粉,再用燃烧过的藕煤球渣去擦锅盖表面。清水漂洗过后,锅盖上就白亮亮的了。这种绝妙的清洗方法,大姐是从对门的史奶奶那学会的。
母亲顶着用旧报纸做的四角帽子,套着卡迪蓝的厨工服,把新的高粱扫把扎在长的木棍上清扫着天花板上积累了一年的灰尘。竹编的天花板,暗黑的色调透露着它曾经经历的风雨飘摇。天花板上废弃已久的蜘蛛网历经一年的沉浮,在网过了亲近它的所有尘埃后,挂成黑黑的一条粗线,或是三角形的长条,然而体态却依然轻盈。屋里丝毫感觉不到丁点的风时候,它却依然在那里动着,好似活的一般,像丝带漂浮在水里,慢慢地展动。高粱扫把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便轻盈地贴了上去。一整间屋子清扫下来,高粱扫把上聚起了一团黑乎乎的“棉花”,母亲的鬓角上发丝根部显然被汗湿了,而天花板却有了一年里它最干净的样子。
擦抹桌椅床柜,通常是我们这些虾兵小将的活。抹布在我们手中,由白色变成黑色,在水里翻滚几下就变成灰色的了。而桶里的水洗过几次抹布后,黑成了墨汁的颜色。于是总要换水,新换的水总感觉特别地冷,刺骨一般。手冷得想放弃的时候,看看母亲忙碌的身影,于是咬咬牙关坚持了下来。好在多干一会活,血液循环加快,手指间居然冒出热气来,先前冷得僵直的手指也活络了起来,看着屋里一点点变得清爽了,劳动的喜悦也涌上了心头。于是我们撸起袖子,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屋里的墙面有部分脱落了,坑坑洼洼的,墙上的土渣龇牙咧嘴的。二姐用面糊把报纸糊在墙上,顿时感觉,整个屋子都新了一般。大姐用我们积了一年的糖果包装纸,折成扇形,再用细线串成门帘,挂在里屋的门框上.我们还把鲜艳的糖果纸用扎丝扎成简单的花束,插在捡来的空酒瓶里,把它们摆在最显眼的柜台上。那时家里大多的装饰都是自家手工制作的,每个物件都带着掌心的温度,闪着勤劳和智慧的光。
“左边点……”“不不不,右边,右边……”当大姐在全家人七嘴八舌的指挥下把刘德华,周慧敏的年画贴在墙上的时候,一年里最隆重的大扫除就结束了。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感觉空气都甜蜜了许多。
岁末将至前的大扫除,在那个年月里似乎是每家都有的情节。那时的人们不会精于计较时效,每一个环节都是亲力亲为。大人们的勤劳,孩子们耳濡目染。在这样一起劳动的日子里,一家人一起期盼着更为美好的生活。而岁末将至前的这场大扫除,是一家人对来年美好生活的祈祷和祝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