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冯盈盈不耐烦似的放下筷子，盯着林墨。
“我脸上有饭粒吗？”
“你……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林墨平静地吃着饭，“没什么事。”
“总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
“哪里？”
“你看！”冯盈盈的声调陡然升高，像个发现玩伴秘密的孩子般，“要是平常的你，这会儿就该支支吾吾地解释了！”
“……这算什么理由？”林墨终于放下筷子，一脸无奈，“你是今天才忽然发现我的魅力了？”
“才、不、是！”冯盈盈赌气一样鼓起脸颊，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嗯……自然！对！自然！”
“……我是在演荒野求生吗？”
“你平时开玩笑都没这么成功，虽然还是不好笑。说真的，你有心事吧？说出来听听。”
冯盈盈很不淑女地盘腿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林墨，好像在听什么八卦绯闻一样。
林墨也回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
“我是忽然想起了小白的事。”
冯盈盈一下子愣住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她想起来自那封奇怪的信。
小白——白朝夕的朋友大多这么叫他——死后没几天，冯盈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你们都会死”五个血红的字。她想起，收到信的那天晚上，正在闹分手的自己因为害怕，主动找到林墨要求复合。但她当天没提信的事，之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完全忘记了。
“小白的事……”冯盈盈在嘴里轻咬着唇，斟酌着用词，“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因为没有问题啊……”林墨的视线渐渐上浮，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所以才有问题啊。”
“什么意思？”冯盈盈一脸茫然，“你说什么呢林墨？”
“算了。”林墨苦笑着摇摇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我就是在家呆着没什么事干胡思乱想。”
“神神秘秘的……”
冯盈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没吃几口发现林墨仍然坐着没动，忽然瞪了他一眼。
“你竟然敢嫌我做饭不好吃？”
“……我错了。”
“居然认错这么快？说吧，你背着我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没、没有啊！”
“那你说吧，你错哪了。”
“……好玩吗？”
冯盈盈“噗嗤”一声乐了。林墨愣了一下，然后也乐了。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谢谢。”
“谢谢就不用了，一会你刷碗。”
“好。”
“你去放洗澡水。”
“没问题！”
“快吃饭吧，马上凉了。”
“嗯。”
虽然气氛还是有点沉闷，但两人之间却是重新融洽了起来，不再显得尴尬。
宽敞的落地窗外，云层逐渐散去，一轮残月缓缓爬升。
……
林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坐在那个奇怪的医生对面，甚至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来、怎么来的。只是，捧在手里的咖啡，和赖在自己脚上的猫，都莫名让自己平静。
“……其实按照现代心理学的说法，意识状态的改变更多是源于外部客观刺激和内部虚假刺激的倒错。大体上来说，外部刺激范围最大的样本来源于致幻药。也就是，嗑药。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不过这不是问题的核心。
“而内部刺激，你可以理解为念头、想法，甚至幻想。我想想啊……比如说，你有没有过濒死的体验？”
“我……额……我不记得了……”
林玉本来下意识想否认，但又做不到，只得选择模棱两可。
“好吧，不纠结这个问题。”医生轻笑了一下，调整了对话的方向，“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意识状态的改变，本质上是自我的消失。”
“自我的……消失？”林玉觉得这个概念很耳熟，但又想不太起来自己在哪里接触过，“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知觉层的重组。”
“总觉得好厉害……但我真的听不懂。”
“嗯……举一个不太恰当、但很浅显的例子。
“比方说，你亲眼目睹了一桩离奇的惨案——这是外部客观刺激，然后你因为害怕或者逃避，就在内心中给自己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解释，并将其具象化——这是内部虚假刺激。
“二者不断的起伏同时影响你的知觉层时，你的感官甚至意识都会经历一个从‘试图统一’——‘无法统一’——‘强行统一’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自我’会逐渐破碎，然后再重组。只是，成功重组的‘自我’，并不是真正的‘你’。
“虽然这个说法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并不完全正确，但好在足够浅显。能明白吗？”
林玉摇摇头，表情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完全没听懂。
“没关系，进度没有那么赶。”医生不在意地轻摇着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你可以和牛奶玩一会，喝完咖啡再走也来得及。”
林玉低头看了看不知何时睡醒的猫，虽然看不出它和牛奶有什么关系，但莫名觉得它和这个名字很相配，很可爱。
忽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医生姐姐，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你哥哥没告诉你吗？”
“不，没有，他都叫你医生姐姐……还有他那几个朋友也是。”
“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的。”医生仰头把咖啡喝完，探身靠近林玉，“我叫孟音。”
林玉只觉得这个名字出乎自己意料的普通，和这个奇怪的医生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这种不协调感充斥在这整间心理咨询所。
“好了。”孟音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墙边的档案柜里拿出林玉的医疗档案，“稍等我一下，写完今天的记录，你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孟音的写字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写好了整整一页医疗档案，没让林玉多等。
“下次治疗是三天后的下午。”孟音把档案递给林玉，“如果你有事来不了，至少提前半天通知我。”
走出大门，林玉回身和医生告别，看到的却是被阳光斜斜割开的门厅，看见孟音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朦胧而闪耀。
“代我向你哥哥问好。”孟音好像在笑，“再见，我的病人。”
林玉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大门合拢的瞬间，她听见了牛奶轻柔的叫声，听起来好像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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