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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婶最近烦烦的，真奇怪，这几天养鸡场里总有一些又小又扁的蛋，数量还挺多。收鸡蛋的来了，嫌弃地将它们扒拉到一旁，看都不看一眼。憨婶低声下气地说尽好话，稍微给点钱就捎着走吧。收鸡蛋的却是一脸鄙夷，那神情——好像白送，他都嫌麻烦。

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些母鸡们下的蛋又红又大，看着就让人欢喜。

卖不出去，只好拿来自己吃，可是吃也不是办法，那么多的鸡蛋，煮着，蒸着，炒着，炖着……各式各样的做法，憨婶都尝试过了。一天到晚都是鸡蛋，孙子都冲她抱怨：“奶奶，天天吃鸡蛋，顿顿吃鸡蛋，我都快成鸡蛋了。”

憨婶抡圆了巴掌，作势往孙子屁股上打过去，那孩子一机灵，像只母鸡一样跳跃着躲开了。憨婶愣了愣神，突然有些害怕，天天这么吃鸡蛋，难不成这孩子也要变成母鸡？一想到这里，她的背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一阵冷汗。

憨婶苦恼着，这批鸡都是最新的改良品种，金贵着呢，怎么下的蛋跟小柴鸡似的？妈妈的！

“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憨婶便寻思着自谋出路，攒了几天次品蛋，胡乱用破筐盛了，于国道旁支个摊子，试着碰一碰运气。

2

井姨最近开心得很，她刚刚当了奶奶，大胖孙子九斤沉，乐得一天到晚地合不拢嘴，逢人就夸 。她寻思着，这么大的孙子，一天肯定吃不老少，媳妇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得给她好好补一补，既养孩子，也养大人。

啥物件滋补，又实惠呢？当然是土鸡蛋了！她想。

可是，要去哪里找土鸡蛋呢？她住在老城的中心，周围都是高档小区，要找土鸡蛋，只能是去城郊的村子。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附近的超市，那里多的是包装精美的土鸡蛋，可总信不过，现在造假的太多了，再说，那价格可是不低，一斤要十好几块呢！终归不如自己到村子里去精挑细选，放心又实惠。

有些远，她觉得，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大胖孙子，顿时心里开了花儿，浑身来了劲儿，即使再远的路，也都值得。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她换上一身大红运动装，脚踩奶白旅游鞋，淡紫色的波浪卷儿头发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兴致勃勃地提了一个精致的竹篮子，坐上第一班开往城郊的公交车，往村子里来收土鸡蛋。

3

说来也巧，刚出城郊，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井姨就远远地看到一个妇人在道边支着摊子在卖鸡蛋。

这妇人正是憨婶。

井姨看着憨婶约摸五十多岁，头发却浓而黑，好几天没洗的样子，油光光地发亮，胡乱地鸟巢一样地在头上堆着，身上又穿着脏兮兮的大褂子、黑肥裤，脚上一双满是尘土的老布鞋。

井姨一双鬼灵鬼灵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寻思着，看这身装扮，这妇人定是周边村子的，只是不知道卖的是不是土鸡蛋。

井姨下了车，朝着憨婶的摊子走过去，到摊前，正眼也不看她一下，伸出白嫩光滑保养得极好的手，捏成兰花指，拇指和食指像个小巧的钳子一样轻轻地夹起了一枚鸡蛋。她看到鸡蛋的下面还有一小团暗黄略微发黑的鸡粑粑，鄙夷地将头扭到一边，傲慢得说道：“呔，卖鸡蛋的，你这是土鸡蛋么？”

其实，井姨说这句话之前，见憨婶模样早已信了三分，又看到鸡蛋又小又扁，还带着粑粑，更是信了七分，以为这是正宗的土鸡蛋，问话的意思不过是再确认一下。

憨婶有些看不惯井姨，但是不能放着现成的买卖不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大妹子，俺这是正宗土鸡蛋，只有柴鸡才会下这样的。”

“多少钱一斤？”

憨婶寻思着这是次品，想要个低价，但转念一想，这女人既然看不上咱，咱也耍她一耍，况且人家还不一定要呢，思量一番后，说道：“大妹子，咱们头一回，不能让你吃亏，一口价，六块一斤。”

井姨觉得价钱可以，超市里的土鸡蛋都十好几块一斤呢！就称了几斤，付完钱，风摆荷叶地走到马路对面，坐公交车返回来。

憨婶美滋滋地点了点钱，觉得这桩买卖太合适了，她这边出手的上好的鸡蛋都没有超过三块一斤，而这些没人要的次品蛋竟然卖了六块一斤，这城里人就是阔气，要是这买卖天天有就好了。

4

井姨回到小区以后，做起了憨婶土鸡蛋的免费宣传员，老人们多的时间，觉得土鸡蛋确实不贵，每天一早便结伴去憨婶的鸡蛋摊上去买。

憨婶整天乐滋滋地数钱，拿着钱到城里商场去逛，给孙子买好吃的、好玩的。可是，自个儿鸡场里次品蛋的数量是一定的，而且少得可怜，每次井姨又过来买很多，这样一来，憨婶原先视作仇敌的次品蛋便应付不过来了。

物以稀为贵，憨婶越是说缺货，井姨越是觉得她的土鸡蛋真，出价也比之前高了不少。如今，次品蛋的价格比最好的鸡蛋还要贵一倍不止，可没有货源，憨婶眼睁睁地看着大把的票子在自个儿面前晃来晃去，就是飞不到自己口袋里，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整个鸡棚的母鸡全都下那次品蛋。

“干一行爱一行”，再去逛超市的时候，憨婶免不了去货架上看看鸡蛋价位怎样，她发现，每到晚上，鸡蛋，特别是被人挑拣剩下的小个儿鸡蛋，出奇地便宜，跟不要钱似的。憨婶一拍脑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事儿不就解决了么？

于是，事情便有趣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每天早上，井姨她们坐着公交车去城外去买土鸡蛋；每天晚上，憨婶坐着公交车去城里买小鸡蛋。就在这一次次的搬运中，井姨们以为自己买了真正的土鸡蛋，心满意足；憨婶渐渐地认为自己卖的就是真正的土鸡蛋，赚个盆满钵满。

再到后来，憨婶只是简单养了几只鸡，每只鸡一天都会生好几十甚至好几百个鸡蛋，而且还是土鸡蛋，真正的“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