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外婆一件衣

我欠外婆一件衣

外婆有话说

上世纪，“阴丹蓝”很时兴。

它的来源其实很洋气，其全名原来是“阴丹士林蓝”，是一种进口的兰色染料，染布出来都是一种纯蓝的颜色，朴素大方，不管怎么洗，不容易褪色，既美观，又经济，能穿很长时间。

阴丹蓝的布衫，颜色是很庄重的，而且明快漂亮，我很喜欢，常常会在脑海中浮现外婆穿上这样一件阴丹蓝布大襟单衣干净、端庄、利落的形象。而每每这美好的想象总是一晃而过，留下的却是久久的懊恼、心疼和遗憾，因为我欠外婆一件衣。

    我一出生，就得到外婆的抚爱。她温暖的怀抱，她坚实的后背，构筑了我儿时的摇篮；她兢兢业业地做事，无怨无悔地照顾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影响了我成年后的处事和持家。她那双炯炯有神而又温和有加的眼睛，她不紧不慢平和而温柔的声音，她戴着那顶黑丝绒的帽子，着一袭近膝的大襟衣，踝关节处用布带系着裤脚，佝偻着身躯，两脚交换频率较快地在家里在街上挪动着，她那双像锉刀一样的手……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留给我一处暖暖的回味。

我们家有一个大烘笼，用竹子编的，有餐桌前的椅子那样高，直径60公分左右，把它架在煤炉上，可以烘烤衣物。入夜，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睡下了，外婆就将我们的外衣洗干净，然后守在烘笼边给我们烘烤衣物，让我们第二天能穿上干净的衣裳去上学。

外婆的手可巧啦！她用厚厚的纸壳做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像鞋底一样的纸板，用来将袜子套上去，为我们缝补破了洞洞的袜子，让我们不会穿着露出脚指的袜子去上学。

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同学中“流行”长蚤子。在教室里上课或在操场做课间操的时候，那黛褐色的“小坦克”说不准就突然会在某一个同学的头发上大摇大摆的爬出来，或者从某一个同学的衣领下悄悄钻出来，引起一阵骚动。有的女同学头发上长了白色的像“小珍珠”样的蚤蛋，我们戏称是珍珠玛瑙，我也不例外。有几次，外婆让我坐在她的面前，仔细地在我头发中翻找，将“小坦克”和“小珍珠”纠出来。晚上，等我脱衣服睡下，外婆又在昏暗的灯光下，把我的棉衣和线衣摊开，寻找那些讨厌的小东西。有时，还用滚水帮我煮衣服，烫死这些小鬼仔，然后守着用烘笼给我烘干。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成年，我与外婆17个春夏秋冬的共处，是她为我付出太多太多，我长大后就在心里暗暗思量，要给她老人家做一件阴丹蓝布大襟单衣。

我刚到塑料二厂当学徒工，第一年每月工资13元，除了交12元给妈妈作家用，所剩还来不及凑到买一件成人衣服布料的钱，外婆就撒手人寰了。每每在外婆的坟头，我就会想起这件事，总感到对不起外婆；每每想到这件阴丹蓝的外衣，心总是隐隐地作痛，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

我曾经好几次在外婆的坟头烧过蓝色的纸衣，期望能聊解我的丁点心愿。我想象外婆穿上阴丹蓝的外衣，一定十分清爽，十分好看，她一定非常高兴，可我没有给她。这是我一生的一个遗憾，祈望外婆能体谅我。这也成为我每次在她老人家的坟前，默默难以言说的内疚，成为永久插在我心底的一根刺，至今没能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