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轰隆隆,轰隆隆。。。。。。”已经是午夜,金彪依旧在大车上全神贯注地操作。对准、起吊、平移、落下。
一系列的动作他做得没有毛病。
整个城市在此刻一起跌落在梦中。除了醒了的人如他,动作上高高低低的,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七上八下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月薪八千、准拆迁户,现在会落得个孤家寡人。他平常接触的人不多,但只要是个女的,他就会明里暗里地把这情况说明。
“只要跟我一去登记,我们那里马上要拆迁了,一定会分出来一套房。另外,我再给你买一辆车。” 许是因为到了中年,金彪不再需要媒婆子来回转告,干脆利落地亮出底牌。
说这话时,他面对的是一个网友。
那网友一看也是农村出身,有种天然的老实与淳朴。之所以答应出来见面,是因为金彪的软磨硬泡。
在他们见面前,金彪使了一个小计策。他用微信给网友转过去500元钱,说是让网友先去找饭店、点上菜等一下他来用餐。如果这个女的是个贪财之人,可能会收了钱,逃之夭夭。
网友没有收这个钱。于是他们见了面,正儿八经地找了一个饭店,坐下边吃边聊。个头不高、长相土气的金彪在菜吃到一半时,发表了如上的准拆迁户赠房赠车的宣言。
第二节
金彪第一次婚姻,女方不会生孩子。经人介绍或包办的婚姻就有这点好处,分手时双方都比较没心没肺。不会生孩子肯定是一个问题,但两个人的感情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个事实。生孩子的问题于是成为借口。
对于那一段短暂的婚姻,金彪只用了一句话作为回顾:“她不会生孩子。”这句话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那么,问题来了,反证出现在他第二段感情生活中。那就是,同样是金彪,有人生了孩子就注定天长地久么?
郑州人都知道,郑东的中牟地区、郑南的新郑地区,城市化的步伐较大,那里已经出现的拆迁户和即将出现的准拆迁户众多。
金彪家在新郑,离婚的他找了个中牟的小慧。由于两个人都曾有过婚姻,又加上都想保留各自的户口等待原地拆迁分房,所以他们没有领证。
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儿子。金彪的村支书对小慧不赖,平常逢年过节按人口发钱时都给她也来上一份,视其为常驻人口。
金彪对小慧也不错,没有让她出外工作,每月工资全交,养了她近十年。
可是人始终不是金丝雀,养着养着,问题来了,女方不愿意在家闲呆着,她要出去闯荡社会。
第三节
金彪气宇轩昂地在饭桌上发表完了他的爱情宣言,网友瞪着他说:“我是有家有口的人呐。”
金彪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给对方倒了杯啤酒,说:“结了婚可以离,你老公有我有钱么?”
对方摇了摇头。
“那不得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拆迁户是个怎么回事。想不想体验一下当个拆迁户呢?”
网友不置可否。
饭后两个人散散步。金彪就开始往女人身上凑。女人拨弄着头发一直躲着他。两个人躲躲闪闪地就偏离了主街,来到一幢大楼的拐角处。金彪一把拢起女人的头发,想要强吻。
那网友快哭出来了,拼了命躲闪。这时后面走过来几个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越走越近,金彪只能暂时作罢。
网友就说要回家了,金彪伸手去拦都拦不住。人家仿佛在匆匆逃离一场灾难。
目送着载她的出租车走远,金彪好象失去了力气,垂头丧气地一步步往工地上捱。拿着八千月薪的他没有办法租房子,他们转战各个工地,居无定所。车上有床铺,车子就是房子。
那段路又长又黑,好象把金彪的所有不甘心都走了出来。他不计美丑、不计对方状态条件,不过是想寻一人度日, 怎想并非易事。
更甚,当他给对方发微信时,发现网友已将他拉黑。懦弱的网友终于在临拉黑前给他留了句话:“垃圾!”。
金彪的脸, 喝了酒的缘故吧,变得黑红黑红。
不过,讲真,他也曾这么恨恨地骂过一个人呢。
第四节
自从小慧闯荡社会找了工作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于金彪来说,日子不再是以前每次回去都有汤羹呈送,而是冷锅冷灶,外加空无一人。
小慧找的工作离家不远,就是用私家人去附近的客车站拉私活。车子是金彪给她买的。她开着车在方圆十几里地跑来跑去,羡煞了不少女同胞。
现在小慧跟金彪联系常常是在电话里。每次金彪给小慧打电话,先是听到一段彩铃,都是各种流行的歌,然后是小慧活泼开心的声音。金彪可以想象小慧在电话那头的神采飞扬。小慧当然也给金彪的手机设了歌声的彩铃。每次打电话先美美地听会儿歌,然后金彪的声音响起。金彪的声音可有些沉重,因为他隐隐地有些担忧。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小慧一个开私家车拉私活的,干完了活就该回家,犯得着天天晚上饭局和唱卡拉OK么?为了维护他的家庭,他计划休假几天。
女人的心,一旦疯了,不太好扯回来。金彪休假的第二天下午,小慧借口去邻居家串门,就溜出了家门,直到晚上十点也没回来。金彪的心,寸寸变灰暗。将孩子哄睡后,他去邻居家找。哪里有小慧的影子,反遭邻居轻莫声的嘲笑。
金彪去村口一条必经的小路上去等。天寒地冻的,他瑟瑟发抖,象牛郎等晚归的织女。
终于,一辆黑色的轿车将小慧送到村口。小慧玩得真开心呀,下了车还浪声笑语地跟车里说着话,一股酒味老远就闻得到。
金彪闪到一旁的树影里给小慧打电话。小慧的手机彩铃响起,“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欲望。“
“你在哪里?”金彪压低了声音,象是从腹腔里发声。
“小枝家打牌呢,马上回了。”小慧依旧开心的声音。
金彪突然出现在小慧面前,两个人对望着。
“还能过么?”金彪艰难发声,问她也问自己。
“过不成了。”小慧低声说。
“你都四十了,还160斤,以后好找么?“金彪说。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去收拾东西。“小慧一鼓作气,脚步依旧轻快。
”垃圾。“金彪恨恨地低低地说出这两个字,送给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女人。
有了孩子的两个人,也还是散了。
第五节
头于晚上,金彪被网友拉黑了,只是当时心里膈应了下,他并不愧疚。“装什么正经,要么大晚上的别出来啊。”他恨恨地用这个想法抨击回去。
第二天早上,他赶在工地上班之前,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从本地报纸上看到,在本城最著名的一家省级医院里,有一个得了重病的孩子。孩子的亲人都抛弃了他,只有他妈妈不离不弃,一个人千难万难地带着他来寻医治病。
金彪买了箱牛奶送到小孩的病床,病孩的妈妈哽咽道谢。
金彪安慰了这个戴眼镜的斯文女人,并且留了人家的微信与电话,天天关注地追问病孩的情况。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也就是一个疗程结束了。事情发展得不如人愿,病孩的病情并未得到有效控制,需要转到外省更大的医院去。金彪赶到医院门口去送行。
病孩的妈妈趁办手续的空隙出来见他。眼睛象桃子般红肿,眼镜框也遮不住那份憔悴。
金彪决定给予更有力的安慰。他清清嗓子说:“我们那里马上要拆迁分房了。如果你们入了我们家的户,能多得百八十平方的住房面积,到时可以卖了房给孩子看病。”
孩子的妈妈眼泪又一次蒙上眼眶:“这个法子使不得、使不得。”
金彪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妇人可怜,他又说:“我还有些积蓄,会再送你一辆车。”
这时候,病孩的出院手续办完了,护工将病孩推了出来。小孩的妈妈生怕孩子着凉,按了下遥控器,一辆奥迪A6在停车场应声而响。病孩被安置上车,妈妈也紧接着上了车,她坐在司机位置上,摇下车窗来跟这位好心人话别。
她声音仍旧是哽咽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事情绝对不能这么做。有些事,不是钱的事。你多保重啊。”
金彪再一次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医院大楼前,自己也糊涂了:“我这样做到底是做了牺牲呢,还是趁人之危呢。我其实只想找个人过日子罢了。
结局
金彪回到工地去干活,干得晕晕乎乎的。中午的时候,接到家里妈妈的来电,说是小慧上午去学校看儿子去了。
金彪一下子就紧张了,小慧难道是来跟他抢孩子来了么?他交待他妈一定要严防死守,包接包送。还要跟老师说好,除了他和父母之外的任何人来看孩子,都不允许将孩子带走。
他妈说:”中中,咋也不能让小慧带走,她要带走了,也不会回她老家去,就在外面边打工边带孩子,她不是会挣钱了么?我们可到哪里去找去。“
放下电话,金彪开始继续操作机器。偌大的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车象一头巨兽一样,慢慢在蠕动。
他从没有今天这样盼望把活干完。他决定今天晚上回去看一眼孩子,然后再连夜赶回工地。
计划下午六点干完的活, 还是点点滴滴干到八点才算结束。他换下衣服,坐地铁去到新郑换上自己的面包车,开着直奔老家。
开着开着,灯光就少了。前面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土路,两边蔓蔓枝枝地伸出些疯长着的不屈不挠的野生植物,吱吱嗄嗄地刮着他的面包车。仗着路熟,金彪没有减慢车速。
唧料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修路挖的大沟,当金彪看到时,车子已经无法控制。他的人随着车子一起在沟中滚了几滚。大概过了几分钟,他反应过来,手指头一摸脸,粘乎乎的液体一脸一头。
在模糊的意识中,他听见电话铃响了。他努力去够,手臂却被什么卡住了,怎么都动不了。在寂静的夜坑里,那手机的彩铃歌声格外响亮:“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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