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童年,都像一个万花筒,有五颜六色的奇妙,这其中,某些光影错配,也会有不适宜的内容,经历过的生死之事,就算。
儿时六七岁时,给我第一次模糊的印象是一次特殊的经历。外婆家隔壁的一个老太太去世,沾亲带故也是一位长辈,我只看得热热闹闹的唢呐乐队、人来来往坐酒席,终于结束,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傍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是傍晚,按理应该是上午,那就是出殡,那时农村没有火化,都是土葬,到了下午三四点以后,农村是很安静的,初秋的季节,一帮人抬着棺材去田野里,唢呐声、哭声一片,在田野里回荡着,我们一帮小孩就跟着看热闹,走了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一个田里,坟早就被挖开了,老太太的先生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在一口棺材里,帮忙的人在棺材的旁边又挖了坑,透着人群我看到那口年代久远的棺材竟然有水流出来,又是一阵唢呐声,新棺材很快摆放完毕,帮忙的人吐着吐沫湿湿手,拿起铁锹开始动土,一撬一撬的恢复了坟头的形状,一帮人开始烧纸磕头,离开。等大部队走到大路上时,我回头远远的看着那个小土堆,在荒凉的田野里更显荒凉。所以,农村田野里的坟头,我们从来都避着点,有次和小表弟在田野里烧草玩,外婆都特意叮嘱,不要烧到坟头上的草。
真正的参加农村白事,是我爷爷的爸爸,我们喊老太太,那时我稍微大了点,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事情是在农村家门口的场地上办的,搭几个棚子,里面有忙菜的,有桌席有临时登账的桌子,这个传统好像老家农村一直保留。农村老人去世,要在正堂的供尸体的头部位置摆一盏灯,还有一碗堆满的生米,上面插着一根筷子,筷子不能倒,灯不能灭,等到出殡时,尸体进棺材拉到坟里埋。那么,埋之前,家里正堂的这些,需要有人守夜,别看白天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到了晚上,还真就剩那么两三个人了,在正堂的墙边裹床被子,席地而睡,离正中间的尸体也就相隔两米左右,有人和我说:真是怕躺着的这位会嘴角或眼睛动一下,于是想瞄一眼又不敢瞄的心情,可想而知,而且正堂的大门不能关,冬天的晚上是很冷的。我记得当时老太太的丧事是秋天,晚上也很冷,我们这些重孙捧的哭丧棒是红色纸包的棒子,身上的丧服也是红色,大人们都是白色的,大概晚上七点多钟,请的一个老头提着煤油灯,走在最前面,后面挨个排队跟着,一大帮子人,边走边喊:老太太喝汤了。这叫“送汤”,最后在一个事先选好的小树旁,统统下跪磕头,返回家中,其实家到那棵小树的直线距离很近,但那个请来的老头就是要带着我们,在家周边绕个两三圈,我记得二爷和一个小孩开玩笑,那个小孩出去上厕所,他就在后面拍他肩膀:喂,老太太找你。于是,一阵鬼哭狼嚎,我们这些小孩经历热闹完全大于悲痛,只想着玩和吃。说到吃,那白事的酒席真是不错,各种十大碗,膘鸡酥鸡,肉圆子,鸡鸭鱼肉和各种碗碟,吃的一个个小肚子圆滚滚的,来坐席的家长们,几乎每家都带个孩子来,农村吃东西有讲究,喝酒有排场,但谁都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于是,酒席的战斗一般是在孩子间进行的,最后一筷子的肉圆子和红肉总是别人家抢去的,我妈总是在回家的路上抱怨:嘴就不能吃快点,菜都给人家孩子刀完了。我和弟弟撑着肚子,一点也听不进去。农村的红白喜事很正常,老人们的丧事也都是喜寿,年龄大的人去世,办事的人都热热闹闹的,只有在别人来吊唁和下坟时,家里的女人们用尽力气哭出的声音,让外人体会到孝顺,声音越大,越孝顺。后来到女老太太去世时,我已经大了,几个姑姑聊天被我听到了,“主要你哭吧,我哭不出来”“还是你来吧,我们跟在后面”,但到后来,大家确实哭的也很动情,我着实佩服。
在印象里,我也遇到过一些不正常的生死事。我家承包的建材厂,很大的院子,主要做的是很多私家船从崂山拉大石头靠岸,厂里的大机器把大石头切成不同规格的石子,以供建筑上使用。机器危险,声音大,家人不让靠近,院子堆的老高的石子和黄沙也玩腻了,那么这些私家船也是我们的乐趣,遇到家里停电了,我们就去船上看动画片,船上有电瓶,用电什么的都靠它。从岸到船上,有个长长的并不宽的跳板,小孩子要一步一步的挪到船上,常在船上负责搬石头的工人,那可是健步如飞。我不止一次看过有人从跳板上掉下来,所以一直心有余悸。船上人家的小孩一般用绳子拴着,说是怕掉河里,听大人们说,河里经常有船上人家的小孩掉河里被淹死,然后会变成水鬼,浮在船边上,所以小孩子千万不要靠船边太近,特别是晚上,因为那些水鬼会拉人下河。听了这些故事,我们这些小孩就老实多了,但也有不老实的,这些人大多不是住在河边的小孩,估计故事听得少,成群结队的去河边洗澡,大夏天的,几个人,也没大人带,脱的光溜溜的,就下水了,不管你水性好还是不好,总有淹死的,我记忆里就有好几个,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一般的场景是在家里看电视或睡觉,就听到有人喊,有小孩淹死了。于是,一群人跑过去看,河边上人好多人围着,小孩被打捞上来,用个席子卷着,爸爸妈妈就在旁边哭,有的还用家里用的锅罩着,铲锅底的灰,据说能起死回生,但失败的多。长大点,家里大人跟我们讲的故事就理智多了,说说小孩之所以会上不来,是脚上缠了水草,越挣扎越缠的多,缠的紧,慢慢就没了力气。有过一段时间,我们家是在厂门口的门面房吃饭,完了到院子里最后面的房子睡觉,那么,从前到后就要经过中间的院子侧门,这个侧面出去就是河边,很多小孩下水从这跳下去的,被捞上来也是在侧门口的河边,于是,经过时,总是特别紧张,生怕那河边会出现什么,但还是忍不住瞄几眼,然后越走越快的跑回家。河边出了几个事之后,后来洗澡的孩子也就少了,有人说有人看到河里的骷颅头,还听到晚上河里有喊妈妈的声音。小时候的玩伴里,有出车祸去世的,也有生病去世的,还有被水淹死的,各种各样,家里人不会游泳,所以我跟我弟也都不会游泳,因为农村有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人。
童年的这些生死事,是一个记忆,也是一种提示,记忆了农村的风土人情,提示了我们要珍惜生命用心生活。随着长大,我们也都离开了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那个叫高松河的大桥口,那个叫宋王的老庄,还有一些喜怒哀乐,也都随着时间,离我们渐渐远去了,现在每年回去一两次,看到那些熟悉的场景,好像当年的一切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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