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书记秦玉传的惜民情
口述 秦黑闹等人
人们常说,冷脸庞热心肠,冷酷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候庄街能人辈出,其中不乏棱角分明的黑脸汉。而以手段严厉而久负盛名的,莫过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秦玉传。
据传闻,说是哪家的小孩子哭闹不止,大人就会说秦玉传来了,小孩子就会抑住哭声,并且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虽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是刨根问底问到他的手段怎么严厉,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子丑寅卯说出来具体的事例。倒是说他好的人却能说个一二三来。
由此看来,秦玉传不过只是一个面恶心善的黑脸书记。
秦家奇舍身救火反遭污
秦玉传慷慨陈词伸正义
秦玉传,生于约1916年,卒于约1972年,大约1954年--1964年任侯庄街支部书记。在任期间,秦原传、秦立传先后任大队长,副大队长付克安,秦光远、薛振明先后任治安主任,民兵连长闫士新,会计荆挺宝,保管秦再传。
秦玉传是如何由一个普通党员成为侯庄街支部书记的?这中间却有着一段传奇的故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解放初期,侯庄街的农民协会(简称农会),由闫荣泉主持。这个闫荣泉何许人也?
说来话长。
以前曾经说过,侯庄街在解放以前是一个匠人村,全村老幼,只要是个男丁,都要学会一种谋生的技艺。
举村上下都是以出苦力为生的苦哈哈、短衣帮。大家大家尊敬的是人品,看重的是技艺,在经济上彼此彼此,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侯庄人有海纳百川之量。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侯庄街,没有丝毫的种族歧视,更无内外之别,只要是手艺人,大家都拱手相迎。
日本人占领修武期间,从滑县来了一个逃荒的老仝。老仝姓甚名谁呢?
老仝,本名仝秉富,以吹唢呐为生。由于是孤鸟一个,自然是光棍一条了。
而此时侯庄街的蒋家,正是小荷初露尖尖角,家有小女初长成。蒋玉两口子也在为两个爱女的婚姻发愁呢。
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也该是一段好姻缘。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仝秉富被纳为蒋家的入赘女婿,与蒋玉的长女蒋爱妮结为秦晋之好。
闲言碎语先不表,单说老仝结婚后,仅生得一个女儿小银。小银长大以后,就招了本县北关村的闫荣泉为入赘女婿。
这闫荣泉年轻身壮,年富力强,在全县解放初期就投身土地改革运动中,参加了侯庄街农会。由于敢想敢干胆子够大,不久就成为了侯庄街农会的主要负责人(也有的说是农会主席)。
当时的农会不仅负责农村的人、财、物等大权,而且肩负着农村的基层党组织工作。
闫荣泉自从执掌了侯庄街生杀予夺的大权之后,对村里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工作作风也变得简单粗暴了。
适逢某年的冬天,由于天干物燥,蒋福荣家失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时大火冲天,人们拿盆的拿盆,掂桶的掂桶,拿锨的拿锨,慌忙救火。
却有人看见有一个人影从蒋福荣家里窜出来,手里拿着锅碗被褥,正是秦大帅的侄子、二队会计秦家奇。
大火救下来之后,秦大帅的侄子秦家奇第一个到场,并迅速进入救火工作。
第二天,有人向闫荣泉打小报告,说是第一个到场救火的人肯定就是纵火的嫌疑人,要求闫荣泉将秦家奇抓起来。
闫荣泉不问青红皂白,就让民兵把秦家奇五花大绑,安了个纵火罪名,准备上报县里枪毙。
秦家奇作为第二生产队的会计,为人一向老实巴交,连走路都怕踩死一只蚂蚁,对谁都是唯唯诺诺。工作上也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从来没有犯过任何过失。
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哩。
作为一个普通党员,秦玉传先是隔窗询问了秦家奇。原来是秦家奇见有火情,就第一个冲进去,目的就是为了抢救东西。至于纵火的罪名,纯粹是王八卖焯篱---鳖编的,与他屁毛关系都没有。
秦玉传就带领各家宗亲及村里的党员群众,联名上报具保,为秦家奇鸣冤叫屈,请求县里派人调查落实。
县政府司法科(当时公检法的职能都包含)经过几天的调查,后来终于正本清源。为秦家奇翻了案,保住了秦家奇的一条命。
此事在侯庄街引起了不小的反晌。
因为此事,秦玉传在侯庄街摆了响(修武方言,指做了一件让人服气、称赞的事情),此举使他在侯庄街嬴得了口碑,逐渐树立了威信。
老仝在侯庄街呼风唤雨、大权独揽、一人独大的地位遭到削弱,以后逐渐显现颓势。
一两年以后,老仝的位子就被人秦玉传逆势上位、取而代之。
(1958年以后,)闫荣泉因为威信扫地,在侯庄街无法再混下去,就到焦作李封矿参加了工作。
多策并举壮大集体实力
关注民生方便群众生活
秦玉传成为侯庄街的支部书记以后,正逢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举国上下正在大干快上,加快社会主义建设。
他作为侯庄街的支部书记,并不是浪得虚名。
在修武县城关公社,由于思路上合拍,步调上一致,脾气上对把,在那个特殊的时代,秦玉传很快便得到了城关公社肖凤林书记的赏识。
但是,面对侯庄街疮痍满目、百废待兴的现状,想从传统的匠人村一下子大力发展农业生产、壮大集体经济,谈何容易?
工业基础一张白纸,农业基础设施要啥没啥,集体收入一片空白,群众观念自给自足。
经过审时度势,走访群众,秦玉传先从群众最最关心的事情抓起,那就是磨面难的问题。
以前,村子里依靠人推牛拉的石碾子磨面,费时费功,磨出的面粉质量也极差。
秦玉传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县里有关部门的专家,多次实地勘察、设计,在铁路南侧、村子东北角涵洞附近建设了第一座水打磨,不久又在村子西南桥头建设了第二座水打磨。
水打磨的建成,提高效率几倍以上。彻底解决了群众磨面的问题,让许多劳动力从家庭重活中解脱出来,投身到村集体劳动中去。
1958年(或者1959年),修武县人民医院搬到运河西(城关公社北门村地块),与侯庄街只有一里地之遥。
县医院夜晚的辉煌灯火,让秦玉传和侯庄街全体村民在心中点燃了希望之火。
当时,由于秦玉传与刘庄村支部书记李魁等人打得火热,成为城关公社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成为肖凤林书记的左膀右臂。
秦玉传趁热打铁,乘借县医院搬迁的东风,及时向公社和县城打了报告,请求安装用电线路。
经过多方协调和物资准备,不久,侯庄街成为除县城以外全县农村中第一家通电的村,家家户户用上了照明电。
用电线路的安装,给侯庄街群众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实惠。
秦玉传带领村大队长秦原传等一班人,先是将原来的两个生产队根据劳动力和地亩情况,分为四个生产小队,明确责任任务,分组到户承包公粮和余粮任务。
有特殊情况的情况,组织青壮劳力组成突击队,及时处理突发事件和紧急任务。
农闲时节,抽调秦永远、荆挺宝、秦永远、闫长华等人,到焦作李封、当阳峪等地,给煤矿拉石头,专门给村子里抓副业创收。
不久,秦玉传顺坡就势,更上一层楼,利用村子里秦氏祠堂的空闲位置,在全县农村中率先安装了电磨。
为了保证电磨的正常运转,秦玉传专门安排人员负责看管和维护,白天黑夜由赵玉兰和秦贵荣等几名家庭妇女轮流看电磨。
电磨的安装,大大提高了磨面的工作效率。不仅彻底解决了全村的磨面问题,附近的秦厂、刘庄、大堤屯、庞屯村、京里村、朱营村等村的群众都来侯庄街磨面,为壮大集体收入做出了积极贡献。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缴公粮、缴余粮、修河、挖沟、建大寨田,侯庄街各项工作冲在全公社和全县的前列,一跃成为城关公社的样板,并成为修武县三面红旗村之首,连当时齐名的小纸坊村和西水寨村都自叹不如,莫敢仰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而这些成绩的取得,背后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只有秦玉传自己心里最清楚。
就在侯庄街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之时,却殊不知节外生枝,有人上报县和公社,说秦玉传等人故意把村里的田亩数量少报,私藏黑地(指未登记造册的土地),大搞欺上瞒下,县里树立的红旗村是受了秦玉传等人的蒙蔽。
以前候庄街的地亩数没有实地丈量,依据就是解放初期土地改革时收缴和没收地主富农的土地,以地契为依据。实行土地集体化以后,只是笼统地统计为王桥地块多少亩,蒋家坟地块多少亩,闫家坟地块多少亩等等,与实际亩数有一定的出入。但是,缴纳公粮和余粮均是以上报的数字为准,少报意味着故意欺瞒,多报则意味着侯庄街每年要承担额外的经济负担。
事态严重!如果此事查实,从小处说,是基层干部工作作风存在严重的欺瞒现象。从大处说,事关全修武县的荣誉。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
如果不从严查处,一旦事发,修武县上下将颜面无存。
体恤下情铁肩担道义
英雄气短铮骨留长风
县里专门派出工作小组来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
见有人说此事,秦玉传不卑不亢,坦然处之。
此事也正中秦玉传下怀。因为他也有意借机丈量核查全村的土地情况,给老百姓一个明白,还村干部一个清白。
当时进驻侯庄街的工作组组长是赵喜山(后担任县农委主任)。
因为各个地块三角八棱,形状不一,赵喜山拒绝了村子里有人好心提出的按照各个地块进行丈量的建议。
为了摸清侯庄街田亩的实际数字,赵喜山带领工作队员把全村的土地连同坟头、道路、树木和水井等,划分为大小不一的方块,进行统一丈量。
人心自有公道。
工作组经过精细的土块划方,查出侯庄街只是少报50多亩地,而且连坟、带路、连树、含井!
在全村的干部干部群众大会上,对丈量土地情况进行反馈时,一向脾气温和的工作组组长赵喜山抑制不住地说了脏话,“我看全县没有哪个村的田亩数还比侯庄街更准的。你们村的干部们在前面冲锋陷阵,那些好事的小人们,以后就甭他娘没事找事啦,这不是在背地里日倒人(修武方言,折腾人)哩吗!”
放下包袱,丢掉委屈,秦玉传又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去。
按照最新的田亩数量,侯庄街当年破天荒第一次完成公粮和余粮任务。(因为粮食产量低的因素)
1959年至1961年,全国遭遇多年不遇的三年自然灾害。
侯庄街也未能避过这一场浩劫。人们由于营养不足,许多人得了浮肿病,更有人因为饥饿而死。
基层存在的一系列现状,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高层领导人的重视。
期间,国家很人性化地也很适时地提出了“保人保畜”的最新指示,号召在全国开展“保人保畜”运动。
但是,人们在战天斗地的号召中,在不断憧憬的期盼中,仍然需要连续劳动,每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精力不济。
1959年秋季的一天天不亮的早晨,第一生产队社员秦家良在程家坟耕地时,由于饥肠辘辘、头昏脑胀,结果方向走偏,拉套的两头耕牛一头跌落入枯井之中。
人缺粮,牛少食。两牛落井,拖着驾辕的牛连同农具一同跌入了井中。
秦家良在惊叫声中,赶快喊人连拖带拽前去救牛。可惜只救出二头,仍然死了一头。
晚上,秦玉传召集村支部成员们开会,通报有关情况,研究对此事的处理意见。
保人保畜是中央精神,是大事。村子里出了这事,上头是要处理人的。
与会者对此事的看法立刻分成了两派,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立意见。一方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应该及时上报,对秦家良严肃处理,以儆效尤。另外一方认为,都是天灾惹的祸,人挨饿,牲畜无食,人困马乏,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对秦家良应该以说服教育为主。
两方各执一辞,互不相让,。
两帮人辩论的吵闹之声,在侯庄街夜半三更静谧的夜空响起不断响起,甚至引起了一些群众前来观看。
眼看着双方越演越烈,无法收场。
千人筛锣,还需一人定音。
秦玉传最后拍案而起,“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形成最广大的统一战线。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而不是为了一棍子把人打死。为了更好地服务我们村的社会主义建设,这事就不用上报了。对秦家良以教育为主吧。”
付克安等人仍然坚持原则要上报,秦玉传再次拍了桌子,“我说的都不管用?说不能上报就不能上报。因为挨饿,村子里已经死了几个人了。你们谁家里没有父母妻小?谁敢上报试一试!即便是以后有啥事,由我兜着。”
出了会场,秦玉传与秦家有从大队部出来,迎面碰到了秦家升的父亲,一把就把他给拽住了,“你晚上趁没人的时候把牛剥一剥皮,在村里大食堂煮一煮,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明天如果有人来参观,就把门给关了,外人一律不准入内。”
那天晚上,侯庄街满村上空飘着的都是牛肉的香味。
在最困难的时期,侯庄街的人们因祸得福,饱尝了一顿人生以来最香甜的大锅饭。
对于村上这段历史,据村中上了年纪的人后来讲,正是因为这顿饭,侯庄街至少可以少饿死好几条人命哩。
1960年前半年,因为国家要尝还苏联债务,村子里缺吃少喝,侯庄街的大食堂在风光了两年的光景之后,曲终人散,最终解散。
饥饿仍在继续,地方仍在吃紧,上级仍在发力。
根据各地上报的情况,1963年,刘少奇指导王光美在河北省抚宁县卢王庄公社桃园大队开展蹲点,总结出了桃园经验。桃园经验的中心内容就是扎根农村,访贫问苦,壮大无产阶级队伍;然后开展背靠背的揭发斗争,搞“四清”(清工、清账、清财、清库);再集中进行阶级教育,开始对敌斗争;最后进行组织建设。
对桃园经验,毛泽东主席大嘉称赏,指出“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此话成为全国人民谦虚谨慎虚心学习的口头禅。
从1964年开始,桃园经验得以在全国进行推广。后来,人们称这一时期为“小四清”运动。
但是,在桃园经验推广过程中,内容进一步扩大,逐渐演化为要解决政治、经济、思想和组织上的“四不清”。人们称这一时期为“大四清”运动。
在基层农村,有人借机排除异己、打击报复、夺班抢权。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种政治环境下的侯庄街,秦玉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被人推入到了这场急流漩涡之中。
先是有人拿隐瞒黑地的事情开刀,再是拿耕牛被宰杀的事情说事儿。
一向侠肝义胆,刚直不阿的秦玉传,面对冷箭黑拳,猝不及防,一夜间愁白了头。
最终,因为没有过关,秦玉传被定为“四不清”干部,也因此被撤销了党支部书记的帽子。
之后,由于他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工作能力,以及他要强的个人性格,他被安排到当时村子里经济最差、局面最混乱的第四生产队担任了生产队长。
末路英雄气更短。
对于这一结局,秦玉传表面上没有太多的怨言,铮铮铁骨的硬汉子在第四生产队任劳任怨,似乎在凝聚力量试图想东山再起。
但是,上天却没有再给他任何的机缘。
在担任侯庄街第四生产队队长的三两年间,秦玉传就病倒了。
人们传说是鼓症(现在应该说是癌症),秦玉传个性要强,生生是被气死的。
那些年间,每天夜晚,村西的运河边都会留下秦玉传徘徊的身影,那一声声抑制不住疼痛的哀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1972年,年仅五十五岁的秦玉传在经历了七八年的病痛折磨后与世长辞,令人唏嘘不已。
清风锁雨,雨在风去。铁骨印心,心留铮骨。
秦玉传,伴随着那个时代的苦难,携带着那个时代的荣誉,驾长风而去。
如今的侯庄街,已经今非昔比,扶摇直上。
看到此情此景,秦玉传在那边也应该欣慰了。
2018年7月15—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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