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哲 北京观韬中茂(上海)律师事务所
来源:《上海律师》2018年第08期
引
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漫漫的职业征途对每一位远行的战士都会提出许多拷问,作为一名青年律师,面对未知之未来,前行之路常伴随许多困惑和迷局。要不要做律师、在哪里做律师、做一个什么样的律师、怎样做好律师,都是真实的困扰和思考。其中,有四对矛盾统一的范畴,我思考颇多,感触颇深。
一、弯与直
大学毕业初期,我走了不少弯路。我从武汉去到深圳,再从深圳回到武汉,最后又从武汉来到上海。我去IT公司做过项目管理,我在文化公司当过企划经理,我白手起家尝试过创业,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铩羽而归后,又回到学校继续深造。为什么大学时意气风发的我,始终在弯路上徘徊,走不上一条持续成长的直路?这个问题折磨着我,让我迷惘和困顿。直到后来,我突然发现,是因为我太执着于追求“我是谁?”
在这个强调个性的时代,几乎每一个年轻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冲动,就是告诉这个世界:我是谁?那么问题来了,我是谁呢?上大学时,我一直在做加法,尽可能地拓展自己的可能性。但是毕业的时候,当我要做减法,要从这么多可能性中选择一种来转换为现实性的时候,我迷茫了。不断试错,不断重新开始,一路跌跌撞撞,并没有让我找到答案,反而加深了我的迷惘。这是真正的“我”吗?当年轻人遭遇这个哲学上经典的终极追问,它带来的不仅是思考和反省,更是左右为难的踯躅和痛苦难眠的折磨。
但事实上,“我是谁”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可能是一个伪问题。因为,我是谁并不是先验的,不是先天决定的。当你面对一个婴儿,他是谁?你能告诉我答案吗?不能。因为本质上,你是谁是被你的行为所界定的,是在你介入这个世界的方式中逐渐成型的。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因为你尚未定型,你对这个世界还是一张白纸,所以,你是谁?不管是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对于你自己,可能都还给不出答案。这个时候,与其追问“我是谁?”,不如思考“我要成为谁?”
我要成为谁?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心里刻画一个新的自己,然后以他为参照系,看着现实中的自己一步步朝他靠近。这个靠近的过程,就是成长。成长,很大程度上,不是“发现自己”,而是“发明自己”。
我要成为谁?当我告诉自己,我要成为一名杰出的律师。突然之间,以前曾经困扰过自己的许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不管是钱少事多,还是二八定律,它们都只是前进路上要踏过的困难、要跨过的台阶,而不再是干扰我判断、左右我选择的迷雾。
当我问“我是谁?”,答案在风中飘摇;但当我问“我要成为谁?”,就好像有了一根锚,把我锚定在这大地上,锚定在前行的路上。所以,虽然当我真正踏上这条路时,我对这个行业所要面对的挑战和困难有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的认识,但我却对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并勇敢迎接所将要面对的一切有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的信念。
所以,什么是弯与直?就是勿执玄中念,径往直中行。
二、无与有
刚来上海的时候,心是慌的。
外地人、外地大学,作为一名双外生,中国人自古以来最为依仗的三种关系:血缘(也就是亲戚)、地缘(也就是老乡)、学缘(也就是同学),我一样也靠不上。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家庭的支撑,没有师长的指引,没有工作的offer,没有生活的来源,甚至没有对这座城市必要的了解。双外、三无,年近三十,两手空空,在这座无数人涌入、无数人逃离的城市,在这个竞争残酷、剩者为王的行业,我能活下来吗?我不知道。
但是很快,我就定下心来。因为虽然我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但是,我发现了这里有的东西。
第一,有土壤——上海繁荣的商业文明。律师业是商业服务业,其发展状况直接依赖于周边整体的经济结构、经济体量、市场规模、市场层级和商业活跃度。上海成熟的经济基础、繁荣的商业文明和日新月异的发展,决定了法律服务是这座城市的硬需求,律师在这里大有可为。
第二,有空间——上海开明的司法环境。一方面,客户对律师价值的认知,直观地来自于律师的专业能力对案件的结果能有多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律师的成就感也来自于为客户创造的价值。所以,只有在一个开明的司法环境下,律师的专业能力才有用武之地,客户也才能认识到律师的专业价值。
第三,有机会——上海律师业推崇专业的风格和培养后进的文化。因为推崇专业的海派风格和培养后进的传承文化,年轻人才能够凭借能力和努力快速成长、不断突破,才可以只靠专业和技术赢得案件、赢得市场、赢得尊重。
第四,有平台——实力雄厚的律师事务所。年轻人靠什么提高业务能力?靠实务中的千锤百炼,而这离不开业务过硬、实力雄厚的平台。在一家好的事务所,可以开阔视野、锻炼能力,既能“专业”化,也能“专业化”。正是在现在执业的事务所,我几年来办理了数百个诉讼案件和数十个非诉项目,涉及诉讼案由六十余种、非诉类型二十多种,涵盖了大部分律师业务类型,服务的客户横跨多个行业,两万多个有效工作小时的刻苦磨砺和高强度锤炼,让我成长为一名专业、可靠、可信赖的多面手。
当我们只看着自己“无”的,难免会心慌和焦虑。但是,如果我们能看到这里“有”的,难道不应该庆幸和鼓舞吗?因为毕竟,对青年律师的成长而言,那些“无”的,都是阶段性的、可以凭借努力去改变的,而这些“有”的,不才是最重要、最具有决定性的吗?
所以,什么是无与有?就是不怕无所有,有从无中来。
三、小与大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相信,大部分选择律师道路的年轻人,至少在入行之初,看到大律师的光辉业绩,也都曾暗暗在心里想,要当大律师,要办大案子。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随着年岁渐长,被现实摧残得多了,也就慢慢将这心思放下了。
想当大律师,这当然是没错的。只不过,“大律师”应该是结果,应该是我们追求自己愿景的一个副产品,而不是目的本身。这个称号,应该是在我们历经千山,走过万水之后,回眸身后坚实的足迹,自然而然得出的一个总结,而不应该是我们做人做事的初衷和动机。如果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想着这能不能让我当上大律师,那当然会焦虑,更会异化。
入行之初,我也曾幻想有朝一日能被人们称为大律师。但是很快,潮水般的工作就将我淹没,让我没有时间可以用来幻想。为棘手的工作担心,为复杂的案情发愁,为能力的不足焦虑,为客户的处境头疼,在连轴转的应接不暇中,完全想不到大与小的问题,只是一门心思想把案子做好,把客户服务好。
至于想办大案子,有一句话说得好,只有小律师,没有小案子。因为律师和医生很像,对我们来说只是日常的工作、普通的小事,对委托人来说却是他们的身家性命、是天大的事,我们的肩上扛着的,是他人的信任和托付。所以,案子的大小,不是看标的额的大小,也不是看收费的多少,而是看案件本身的情况,看案件对当事人的影响。只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怀私心,全力以赴,把每一件事都做好,才对得起职业的使命和信托的责任。
格局放大一点来看,则更加无须纠结于我们是大律师还是小律师、办的是大案子还是小案子,因为,我们做的虽然是小业务,却都服务于和贡献于法治的大事业;我们虽然只是一名小律师,却同样见证着和参与着中国崛起的大时代。
所以,什么是小与大?就是用心于小,成就于大。
四、虚与实
律师作为一门职业,不仅有社会责任的使命、专业学术的特征,同样有商业的属性。既然有商业的属性,就免不了要谈到竞争的问题;而谈到商业竞争,就让我想起兵法中的一些基本原则。
李世民说,兵法的核心在虚实篇。虚实是什么?《孙子兵法·势篇》说:“兵之所加,如以碫击卵者,虚实是也。”就是以实击虚。怎么样以实击虚呢?就是毛主席说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就是克劳塞维茨说的,“在决定性的战斗中尽可能多的集中兵力”。
但是,每个人都有实有虚,不可能自己都是实,而别人都是虚。那么,虚实的差别从哪里来呢?从选择中来。所以,虚实就是战略选择,选择在何处虚,在何处实。
怎么选择呢?这就涉及到对战略重心的认知问题。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说:“任何一个战略,都有其重心。统帅的任务,就是把所有问题归结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战略重心,解决了这个战略重心,其他问题自己就消失了。”
律师的战略重心是什么呢?这就要从律师的第一性谈起。律师这个职业是干什么的?解决问题。律师的工作特征是什么?准确地“诊断”客户的问题,在职业知识系统中完成“推理”的过程,并给出有效的“治疗”方案。所以,律师的战略重心当然是、且永远是你解决问题、创造价值的能力。
接下来,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在这个战略重心上,在决定性的要点上进行压倒性的投入,用近乎冷酷的执行力来验证和成就自己的抉择。
律师能够投入的是什么呢?只有时间和人而已。因此,虚实篇对我们最重要的启发,就是要舍得将那些非战略重心的事务全部砍掉,最大限度地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专业能力的提升、法律产品的研发、客户价值的创造上。
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所以我才能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在工作和业务上。朝九晚十,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每周有效工作时间80个小时以上,没关系,不是问题;从业这些年,几乎没有完整地休息过一天,最忙的时候一个星期总共只睡了不到20个小时,没关系,不是问题。因为我要用时间换空间、用投入换成长、用心血换突破,我要在战略重心上进行压倒性的投入。好在几年下来,虚实篇的定律是公平的,付出多一点,投入多一点,你得到的回馈也就多一点。
所以,什么是虚与实?就是明智选择,坚决投入。
结
回望不长的执业生涯,这四对矛盾统一的范畴见证和引领了我的成长:立下成为一名好律师的目标,是弯与直的辩证;坚定在上海发展的信念,是无与有的辩证;摆正执业过程中的心态,是小与大的辩证;选择专业立身的修行之路,是虚与实的辩证。在这条永无止境的征途上,我们还会不断碰到新的问题、新的挑战,但无论如何,只要不放弃思考、不怠于行动,这个时代不会亏待一颗真诚和向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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