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形象在我眼中是非常复杂的,我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也许是这个角色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前不久看了一遍《唐山大地震》,我觉得养父就是一个完美的父亲,是我想象中的父亲的样子。他没有嫌弃小小的方登不会说话,而是坚持收养了她,一路背回了自己的家。他把妻子拉出门外,要求给孩子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希望方登一步步融入新家庭。在送孩子去上学的时候,他也尊重孩子的意愿,保留名字,只改姓氏,从此方登成了王登,拥有了新的家庭和生活。
我和母亲聊起父亲的时候,她总是说:“你小时候最亲的就是你爸爸。你爸去东北的时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你想他,就整天粘在门旁,自己自言自语说‘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你爸一回来你可积极了,吃饭的时候拎起他的酒桶给他倒酒,一碗又一碗,喝得都脸红。”可是这些都是发生在我不记事的年纪,我无从感受。
那个年纪的我唯一记住的是父亲打我的那一次。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炎热的下午,窗外聒噪的蝉鸣,转动的风扇,还有开着的电视机,我纠缠着姥姥让她带我出去玩,撒娇耍熊。可能是我的吵闹打扰了他看电视的心情,他走过来要打我,我害怕得往后缩,在母亲和姥姥的掩护下躲到了另一间屋子,希望能等到他消气。可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从窗户爬进来了,揪住我一顿打,谁也拦不住。到底有多痛我忘记了,我只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上吐下泻吓坏了所有人。母亲解下我的衣服看见了一个通红的手印,心疼的抱着我哭。好像当时父亲也很着急,但是是否有懊悔我不清楚,至今我都在想那是多大的愤怒,让他想法设法都要打我一顿来出气。
在那之后,我好几天没有和他说过话,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冷暴力对待一个人。最后的和好是他主动来问我:“走,我们出去买好吃的吧?”我忘了我的回应,但是多半是不会去的,我从小脾气就很犟,软硬不吃。
后来我就没有什么关于父爱的回忆了,连交流也在减少,一年也说不了多少话。
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是所有的父女关系都这样吗?如果不是,那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为什么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为什么相处的时候总是以沉默贯彻全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听别人说,父女是上辈子的情人,可是在我家,我觉得父女就是上辈子的仇人。
也许是我们家有两个女儿的原因。他把所有的管教都给了姐姐,不想在我身上多费力气。开学报到所有的手续是母亲带我办,家长会从来是母亲出面,无论在学校有什么事都是跟母亲汇报,他从来不会过问,也从来不在意。
他会在有闲钱的时候出钱让姐姐出去玩,也会在没有钱赌钱的时候要走我的压岁钱,说是借,可是从来都不还。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母亲保管我的压岁钱,我宁可是母亲用我的压岁钱买吃买喝,也不愿意让它进了某个赌鬼的口袋。可是,我很软弱,没有反抗的勇气,只能屈服。
那个暑假我的父母离婚了,这不算是什么伤心事,噩耗是我要跟父亲一起生活了,我听见心里有一千个声音说“不”。可是,没有用,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只能服从,忍受这个我不想面对的人,在压抑中折磨着自己。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决绝地选择了离婚,整天借酒消愁,夜不归宿,好像自己是被无情抛弃的痴情人。在某一次喝完酒之后,他推开我房间的门,坐到沙发上,耷拉着头,眼睛有些睁不开,语气有些危险地问我:“小禾,你说我对你妈哪点儿不好,她要跟我离婚。我对你和你姐哪点儿不好,你姐连句爸爸也不叫了?”
我当时心里想了很多,我要直说吗?说你抽烟喝酒赌钱一样不少,坏毛病一身改不了,谁也受不了你。可我不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回答很危险,毕竟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也不会把亲情看得有多重。我说,我不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他想要的答案,但是我说不出他的好,也不知道母亲和姐姐的选择有什么不对,我只想赶紧应付一下保全自己。他晃了晃头:“你不知道”。然后给我一遍遍地数他为姐姐做过的事,付出的爱,可惜我不是她。我沉默着听他说了很长时间,直到他起身出门,关门,彻夜不归,我才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那个夏天,我过得提心吊胆,九月开学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学校是这么的让人想念。
之后生活还是在进行,发生了很多让人想不到的事情,但是就这样吧。
我和我的父亲,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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