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传说与现实的无情

江湖的传说与现实的无情

一、

《碧血剑》里有一个故事：仙都派的闵子华为了给哥哥闵子叶报仇，邀请一干好手向焦公礼问罪。

闵子叶身为镖师，却勾结盗贼，图谋杀死顾主，不但要抢劫财物，还打算劫色——霸占顾主的女儿，犯的是黑白两道共同的大忌。

焦公礼杀了闵子叶后，让当事者双方留下书信，记录事件缘由。仙都派掌门及长者得知内情后，顾及门户面子，将此事隐而不说，只嘱咐弟子们不得寻仇。

看了焦公礼提供的书信证据，闵子华联想到同门师兄推三阻四、无人相助的异常状况，已经知道屈在已方。

但是当他的帮手撕毁书信，指斥假造后，闵子华抓住机会，为兄长申辩：我哥可岂是那样的人？这信定是假的。

这时，报不报仇已经是其次，重要的是动用武力，来维护哥哥的声誉。

袁承志的出手，让闵子华一方大败亏输，只能答应摒弃前嫌。但他对朋友的交待是：

“兄弟不争气，学艺不精，没能给过世的兄长报仇，累得各位白走一趟。”

只到最后，他也没承认自己这一方是输在公理上。

江湖的传说与现实的无情

二、

江湖不只是血腥和暴力，也是凭证据、讲道理的地方。

白自在指责侠客岛滥杀他几个好友，龙木二岛主拿出他们的财务帐单公示。白自在看后，知道这些朋友背地里有巧取豪夺、滥杀无辜的斑斑劣迹，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

查伊璜虽受了吴六奇的恩惠，还是指责他甘当汉奸。但看了他胸口“反清复明”字样的刺青，立即向他陪礼道歉。

波斯明教总部来到中原后，为表明身份，拿出圣火令撞击几击。谢逊虽然目不视物，但听到声音奇特，想起明教经书中记载圣火令的神异，兼之佩服他们怪异的身手，就承认了对方总教的来头。

江湖中，有凭人格取信于众的。

如玉真子与袁承志相斗，见他精通神行百变功夫，就拿出铁剑门的信物，要他服从号令。袁承志置之不理，就转问木桑道长。

道长却说，这不是我传授的。铁剑门的轻功，是木桑转手青青传出的，这一点他并未作假。

玉真子素知师兄不打诳语，心里虽然奇怪，却也不再怀疑袁承志是铁剑门弟子。

有些诚实是与生俱来，用不着日积月累。

仪琳在讲述令狐冲智斗田伯光时，面容虔诚，言词恳切。在场无论时敌是友，虽大多初次相见，也都坚信她不会说谎。

背上害死师父陈近南的罪名后，双儿替韦小宝讲出事情真相，天地会员虽与她相处不多，也都相信韦小宝是无辜的。

如果换成韦小宝自我辩解，讲得再精彩，辩得再生动，也没人当真。

三、

江湖里有许多轻信于人的例子。

如丁不四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雪山上一通胡说八道，白自在就相信他把自己的老婆勾上手了。受刺激之下癫狂发作，差点毁了雪山一派。

范遥在高塔上声称灭绝师太是他的老情人。虽然峨嵋弟子都不大相信，可丁敏君以此来攻击周芷若，却也让人无可辩驳。

更多的轻信是出于愚昧。

言达平在戚长发家里挖地三尺，寻找连城剑谱，招蓦民工时，打的是挖聚宝盆的旗号。

聚宝盆里放一个铜钱，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一盆。一两金子放进去，第二天收黄金满盆。一但挖将出来，主人家答应每人借用一天来替代工资。

受美好前景的驱使，民工们干劲冲天，没一个计较待遇差，工钱少了。

受鬼话哄骗的不只普通乡民，江湖里的高手，不长脑子的也铺天盖地。

神龙岛上，韦小宝当众背出的石碑碣文，据说是大唐贞观年间的预言：千年之后，洪教主一统天下，仙福永享。

无根道人等元老听后，心下骇然：教主与夫人上应天象，那可冒犯不得。

刚刚才，教主等人还中毒倒地，韦小宝提着刀准备砍下他的脑袋，为了鼓励韦小宝，陆高轩还点破碑文是假造的。

可架不住教徒们盲目追随，齐声高呼“寿与天齐”。

身处高位的，出于职务敏感，比普通人更容易上当。

袁紫衣伪造书信，嫁祸于汤沛。福大帅连较对笔迹都顾不得，直接喝令拿下。因为他在身世上存着心病，信中有关文字一触及G点，就会大脑短路。至于是不是冤杀，根本来不及思考。

十八孩儿主神器，本是为李自成造声势而编出的。可坐上龙椅后，一有人栽到李岩身上，李自成立即视为心腹大患。为了皇位稳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四、

《碧血剑》里还有个有趣片段：袁承志帮助青青打退了强敌，青青就将抢来的两千两黄金分一半给他，袁承志却坚辞不收。

大堆金子在桌上推来推去，让一旁的富商龙德邻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事情固然闻所未闻，此刻亲眼目睹，兀自不信，只道袁承志嫌少。】

不只龙德邻这样想，恐怕读者也看得心促气短。视金钱如粪土的事，能做到的还真没几个人。

如果涉及到情感，会有更多匪夷所思的事，让一些人百思不解。

段誉对王语嫣的痴心尽人皆知。他的感情十分纯真，为了心上人的幸福，衷心盼望这对表兄妹举案齐眉。

为此冒着得罪慕容复的危险，答应她去争做西夏附马。

可慕容复听来，却是赤裸裸的谎言：

“你自己想做西夏驸马，怕我来争，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想诱我上当。嘿嘿，慕容复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难道会堕入你的彀中？”

“你骗得了这等不识世务的无知姑娘，可骗不了我。”

慕容复满脑子兴复大业，从来对儿女之情不屑一顾。要理解段誉的痴心，再给他一百年时间去琢磨，也不会想通。

江湖里还有些臭名昭著的人，谎话说的多了，无论正说，还是反说，都不可能获得信任。

万震山扼死戚长发后，把他砌在夹墙里。狄云和戚芳质问时，他死不承认。

二人拆墙寻找时，万震山看到即将败露，索性当一次硬汉：

“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戚长发是我杀的，你冲着我报仇便是。”

当夹墙里找不到尸体后，万震山立即改口：

“我是骗骗你的。咱师兄弟虽然不和，却也不致于痛下毒手。你怎么信以为真了？”

书中写道：要是他倔强挺撞，戚芳和狄云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他这么一说，两人只有更加确信是他害死了戚长发。

现实生活中，个人的修养与文化高低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