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唱·岁月
小诺在纸上写下七谨年的“爱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的时候,窗外的木棉花正大朵大朵地盛开。嗯,是个不错的天气。有很蓝的天,有白云渐次飘过。如同一年前他转校来的那天早上,天空蓝得每个人都爱上了向上45°角仰望的角度。
这个和我有着很多相似爱好的男孩,我们都喜欢用浅蓝色笔芯在纸上不厌其烦地写着文字,喜欢单肩背双肩包的生活,喜欢画画喜欢流浪,喜欢一起讨论某某80后的作品。有时甚至会为此争得面红耳赤誓不罢休。想想我们还真无聊。不过大多时候我还是用比较平和的态度去对待这些良莠不齐的篇章,因为我一直觉得我要学的太多太多,而我要做的也是该做的,就是站在暴风雨中用最自然也最原始的方法去接受一场洗礼。因为那一个个看似简单的文字,至少有过“咖啡和深夜”淌过的痕迹。我钦佩一切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有所获得的人,即使那只是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也有他的可爱之处。我喜欢这种痕迹,也钦佩这样的人。可是小诺对我这种做法却不屑一顾。他会不惜一切措辞地评论那些拙劣的作品,然后把它们骂得狗血淋头直至体无完肤。以致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我觉得站我面前的这个90后小青年不仅仅是个我谈文字谈理想的小孩,而更像是一个十足的“刽子手”。给你痛苦的一刀,同时也是了结痛苦的一刀。
高三有一阵子,排座位时他坐在我右下角的位置。无聊的时候,我会扭过头去看他。有时候他会趴在书桌上安静地涂鸦,偶尔也抬头看一眼幻灯片;有时候也会转过头来看我,用手摆个poss,然后脸上略带点邪气而亲切的微笑;间或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我不知道他仰头看天时是不是一脸的无奈,反正我是真的对任教的语文老师那口“普通”话感到万分的无奈。所以在上语文课的时候,更多时候我们宁可选择说一大堆废话,也不想做这种强奸耳膜的事情。然后依旧在每次测试时拿不错的分数,让她只好摇摇头表示表示内心的无奈。
我记得有一次测试,小诺在卷面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的身边没有人,唯一一个人离我六张桌子的距离。”然后他拿给了我。我问他想说什么,他只是笑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的。不过我想我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他总是以他固有的姿态在自己的世界里特立独行。所以很多时候,别人看到的都是他有点愤世嫉俗的个性的模样,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是对这种独木桥式的生活倦怠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只是想找个人安静的分享久违的瓦蓝天空,聊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可是就连这样子卑微的念头也给现实微不足道抹了。他只能继续背着他的背包继续辗转,继续写他张扬的文字,偶尔打桌球喝酒到深夜,然后第二天趴在桌上直到被同桌摇醒,迎上任课老师有点愠怒的目光。
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从大老远跑过来和我聊了很久的天。他对我说起了那个让他不堪重负的家族,他对以后要走的路的决绝。感觉像在听一个故事。只是故事里没有跑丢的水晶鞋,没有爱神厄洛斯,也没有永久施与光明的埃忒耳,只有暗无天日下漫天舞动的风沙和大片大片的黄土地,以及一张不动声色的倔然的脸。那晚他在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狠狠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他总是抽得很凶,还咳嗽。我让他别抽了,同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麻痹内心的疼痛。就跟堂吉诃德通过幻想来战斗一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存活下去而不至于对现实彻底失去信心。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那些心甘情愿走向末路的人并不是不想生活,而是生活抛弃了他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生活而好好活着,保持着一种向上的姿态。也许这也慢慢演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就跟他在某个午后跟我说的一样,“习惯了不习惯,不习惯了习惯。最后我们总会习惯!”我们就在接受中习惯,然后又在习惯中漠然。
我耐心地听完他跟我讲的话。末了,他对我说:“余秋雨的《问学》,有机会好好看看。”这是他坐在高三尾巴上看的一本书,至于是不是最后一本我不知道,但我想,对于一个真心喜欢文字的人来说,他的生命中是不会有“最后一本书”这个概念的。如果哪天真有“最后一本书”的存在,那么就是一本叫做生死轮回的书,一本记录着出生成长死去的书。
后来,在距离那场规模庞大的凌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他的座位开始变得空荡荡的了。他没有像七堇年的文字里那个叫曲和的孩子跑去边远旅行,大量的政史地侵占了他整个的空间;此刻,他应该蜷缩在床上,安之若素地吸着烟卷,然后一手拿着课本,让1840年硝烟时腾起的浓雾一点点填满轻微翕张的嘴角吧。
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距离高考放假还有3天时间的午后,他背了个大大的背包,一声不响地走进教室,坐下。他说,走啊走,走啊走,然后一不小心就看不见回去的路了。他说,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做个乖乖的小孩子/读书画画看电影背课文/戴着厚厚的眼镜……这时我就很想念以前刚认识他的那个早上,蔚蓝色的天空映照得每个人的眼睛一片水蓝蓝的,所有人就在一片水蓝色中安静地微笑打闹。
我们坐的位置,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彼此还很陌然,岁月的跨度我们不曾翘首过。可是,恍惚中白驹从罅隙中驰骋而过,把岁月拉开了一大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们已经走远了。
——陈仲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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