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堆鲜红的红甜果，叠成座小山，摆在几只健壮的鸟前，它们刚刚完成了繁重辛劳的工作，此刻颓然立着，看着前方如流水的鸟们一个个领走它们的午餐。
小山峰的海拔不断下降，果子眼看要被分配罄尽。等到A上前时，只剩下一个红甜果，孤零零卧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A立马发出它那清脆的叫声。
K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说道：“众所周知，族长让我们K小队负责磕开松果的工作。自始至终，我们一直是十分乐意的！我们每天都要磕开数以百计的果子，只是为了得到族长赐予的奖励。可是最近，我们当中的一只鸟，却在偷懒！它就因为几个奇形怪状的果子，置我们于不顾，将自己的工作完全抛在了脑后！我们缺少了一位干活的好手，自然无法完成每日午餐的供应量了！”
怨声立刻就从领餐队列的每一行高高升起，A更是怀着不可名状的怒气，扯开鸟喙，大声嚎叫：“它是谁？什么奇怪的果子？”
其它鸟看着A大声质问，也纷纷抢上前，七喙八舌的喊叫着，嚷闹顿时谱成一曲混乱无序的乐章，在树下的低丛之间弥漫着。
K的无奈渐渐消失，最开始的愤愤之情逐渐铺满它整张脸。
“可恶的N，自从见D带回来的几个奇奇怪怪的果子之后，就连它也变得稀奇古怪的了，那几个果子如此难看，难吃，送到我嘴边我都不会吃的！却被它俩视如珍宝，如今对我们赖以生存的、美味至极的红甜果，更是连碰都不碰一下。现在N每天惟一做的事情，就是等着D带回一些愈加奇怪的果子，它们兴奋地啄着、啃着，好像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一样！它不仅对红甜果视而不见，就连每天来工作的时候，也是拖着懒散的步子，画着不耐烦的面容！这直接导致我们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我们也曾劝它，说服它，它却报以这样的回答：
“我早已受够了红甜果甜腻的味道！我每天面对的食物都是红色，红色！吃下去之后仿佛我的胃，我的心，我的大脑也变成了红色的。红甜果？我再也不会碰了！”
听到这番荒谬的言论，我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疑惑、惊奇、愤怒的表情，胸中填塞的怒气为我们加足了力，让我们对它发起言语上的攻击。我们本以为它会有所羞愧，可谁知它却无动于衷，甚至有点不屑！第二天，它便不来了。有时它偶尔见我们在这儿磕着果壳，可对这属于它的分内之事，竟置若罔闻！径直朝着和D约定的地方跑去了。
A听完D的叙述，却透出意外般的沉默，它不发一言，但在别的鸟看来，它已是气愤地连胸脯都在瑟瑟发颤。突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一个方向跑去，队列后面的鸟们急忙跟紧。
在鸟群进食的当口，N正立在一块低矮的岩石下，它痴痴地抬着头，目光不知定格在哪个地方。
茂密的树叶、细碎的阳光，构成一副斑驳的图画，突然间，在这图画上，在N的瞳孔中，出现一个小黑点，小黑点很快坠落下来，变成了衔着一条挂满果子的树枝的鸟。
是D！
N兴奋地叫了一声，赶忙冲上前。
“今天又是什么果子呀！”
D抖了两下翅膀，刚准备回答，林子里却刮起了风，风势迅疾而猛烈。N和D向前方看去，一堆黑黢黢的波浪正压过来。似一团黑云蔽住天空，D不自觉地身子一缩，它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幼年时期被黑压压的东西层层包裹的感觉犹在眼前回旋。N却挺直身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它圆睁着黑亮的眼，静待这片黑云波浪般推近。
族长挟着风，抑或风挟着族长而来，转瞬间就奔到两鸟面前。它胸脯上下起伏，头上的白羽毛根根竖起，显然怒不可遏。它还未发一言，先一爪子便将D带回的果子踢了出去，动作略显笨拙，可仍然有颗果子咕噜一声飞出很远。
族长爆发出如此怒气，在整个鸟群看来，都是破天荒头一遭，它们个个呈现出惊恐之状，不则一声，只是默默觑着族长，以及它身后，抖个不停的N和耷拉着脑袋的D。
“孩子们，你们觉得红甜果美味吗？”
如一块被水浸润的烙铁，渐渐平息，但尚散发余温，族长包含热力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美，美味！”众鸟你瞅我，我瞧你，顿了几秒之后，异口同声地答道。
“红甜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A站在最前面，边跳边喊道。
“你们每天吃着充足的红甜果。快乐吗？”族长微笑道。
“快乐！”仍旧是同一个声音从百张不同的嘴里同时发出。
“但现在有些鸟却在剥夺我们的快乐！”族长的脸上瞬间罩上一层乌云，所有目光随着族长齐刷刷射向N和D。
“孩子们！我们现在难道过得不好吗？族长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如此地慷慨激昂，瞬间将所有注意力抓了过去。
“我们有可口的果子吃，有清甜的泉水喝，晚上睡在地下安全的窝里，到了早上会有鸟自动把我们唤醒。我们的生活如此平静地持续着，但是现在，它们偏偏要来打破！就因为一双支膀，因为一只飞鸟煽动群体，咳。。。咳。。。
毕竟年老了，陈词到一半，它抑不住咳嗽，呼呼喘着粗气。
下面许多鸟不及做出反应，A就发出悦耳的音律附和起来，它先声夺鸟，扯开嗓子喊到：“对，没错！现在的生活多么惬意啊！D，你带着两片难看的肉疙瘩，都不是我们族群的鸟，族长允许你和我们一块儿生活，让你吃饱，睡足，已经很照顾你了，你还想怎样？”
族长瞥了它们一眼，显出不屑且愤愤的神气，接着道：“D不是族群里的鸟，先不去讨论它。N！你受几个可笑果子的蛊惑，竟连我安排的本职工作都不顾了！因为你，我们中的一些鸟面对着食不果腹的窘迫。尤其是A！它每天鼓足力气叫醒我们，却都不给它留午餐，回报它的难道就是饥肠辘辘吗？这才第一天，如果K小队每只鸟都像你这样，我们族群吃什么？靠什么生存？天哪，我可不想我们再回到祖父曾讲过的那个时代，再度陷入饥饿的困境中去了！”
说到这里，它骤然失声，对着天空呀呀哀鸣，顺便想挤出一滴眼泪。
众鸟被族长情绪所染，眼前也现出一幅祖先饱受饥饿折磨的图景，一个个泫然涕下，对N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族长慢慢从苦痛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再度恢复往日的庄重仪态。
“鉴于N擅离职守，不听劝诫，现对其施予小小惩罚——独自负责整个鸟群红甜果的供应工作，为期一周。”
鸟群一隅，陡然响起一阵微弱的呼声。
“而至于D，族长面对鸟群，继续说道：“你本来没资格和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们是无翼鸟，而你却生着对难看的肉翅。我们抱着平等宽容的理念，准许你和我们呆在同一片天空下，你吃着和我们相同的红甜果，住在和我们一样的安全的暖窝里，本该安守本分才是。可你非要飞出这片舒适的林子，不知从哪棵奇形怪状的树上，摘来这些奇形怪状的果子，竟然还撺掇N一起吃！你的这一行为很可能导致族群再度陷入饥荒！还好大家不为你的蛊惑所动。。。唉，既然如此不守本分。。。。。。A！族长陡然严厉起来，大声叫道，去，告诉它父母，以后禁止D飞出林子，若是。。。。。。”
D登时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压在头上的威严，它霎时不顾了。它几乎本能地发出哀嚎，直截将族长的发言打断，此举令整个鸟群都为之一颤。
“这些果子也都是很好吃的呀，族长，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族长，你也尝一下啊！族长！”它将踢到一边的树枝咬在口中，朝族长奔去，可因步伐太急，扑腾一下摔倒在地，又急遽爬起，想要立刻将果子送到族长嘴边。族长下意识后退两步，唯恐D扑到自己身上。
“K！快把这些果子扔了，去通知XY，把D领回去！”
众鸟散去了。
地上一大团黑云飘去，天上又有一大片黑云飘过来，林子里洒起雨滴。
雨渐渐密了，D和N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它们的羽毛早已湿透，可雨水仍然放肆地倾下来，不断打在它们的头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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