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妈妈初中毕业,毕业像上的妈妈瘦瘦高高,长长的辫子,歪着脑袋。那是我所见到的唯一的一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包括妈妈的毕业证,我只见过一次。现在想来一切都很模糊,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都失落到哪里去了。妈妈的人生是很不幸的,在她七个月大时,有才华、耿直的外祖父就被冤死了。外婆带着妈妈和舅舅流落乞讨,备受煎熬,好在外婆性格刚强,帮人做针线,捡拾粮食:好在大妈妈六岁的舅舅勇敢地承担起了兄长的责任:好在新中国成立了。虽然日子一样的清贫,但总算是稳定下来。还上了几年学!
1963年春天,年方十九的妈妈要嫁人了,嫁给了大她十岁的我的父亲,为的是父亲老实、能干:为的是小村能够吃饱饭:为的是守着外婆近近的,照顾起来方便。
于是母亲嫁了,父亲是当时备受排挤的富农子弟。家里啥都没有,人家家里穷,最起码有基本的生活资料,我们家住着一个半截窑洞,还不是自己的;分家时一个二号锅还少了一块。但是就在这样的境况中,我的父母勇敢地开始了他们的生活,那一年夏季,雨水出奇的大以至成灾,灾情如何,我不得而知,不过从此我们村有了充足的可供饮用的地下水。冬天,营养不良的大姐出生了,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那年月人们普遍都吃不饱饭。心灵手巧的父母在努力的改变他们的日子。父亲编了扁仓放粮食(荆条编的,里面糊上泥巴,下面留一个小的、方的出口,有一米五高,粮食从上面倒进去,需要的时候从下面流出来)。妈妈去供销社要来好一点的纸箱,外面剪上红花装饰起来,放衣服。妈妈的手很巧,她用有限的财力和物力努力地维持着我们的生活
可是,随着我们一个个的出生,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壮劳力参加劳动,每年挣的工分都不够折抵分到的粮食,于是我们家一年年的欠着队里的口粮款,虽然没有好吃的,但肚子是饿不着了。五个孩子要穿的,物资又相当的缺,妈妈只好日夜不停地做针线,要换季时,妈妈要等我们睡下了才能把我们身上的衣服拆洗、然后烤干、然后再缝成棉的或者夹的,常常是鸡叫了,妈妈还没缝好。有一次,夏天人家穿凉鞋,我家买不起,妈妈居然为我做了一双布凉鞋,我穿起来还觉得蛮开心的。就在这样的艰难中,托赖父母的庇护,我们一个个茁壮地成长起来。并且一个个健健康康、在村里读书时学习都拔尖。
后来,妈妈陆续添制了不少东西,大肚子的瓦瓮,放面的;七几年,流行水泥柜,妈妈请人做了两个没腿的水泥柜子,一个放衣服,一个放粮食;随着家当的增多和我们的长大,那个半截窑洞越来越拥挤了,于是父母决定楦新窑洞,这个决定妈妈是起主导作用的。时间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资本是卖猪得来的一百多块钱。新窑洞要开工了,亲戚朋友都来帮忙,父母人緣相当的好,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干活是不要工钱的,管饭就行了。窑洞很快就修好了,后来又掏土,整理院子。陆陆续续好几年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家有了,父母攒钱置办东西,一只老公鸡吃米的马蹄表,八十块钱的太行牌缝纫机;再后来我们姐妹一人添了一块手表,那块手表陪伴了我整个的中学生活,直到它老的实在走不动了,现在我仍然放着它,不舍得扔掉。生活就这样一步步的前进着。大约在九一年前后,哥哥到了成家的年龄,家里为他准备了一套傢具。妈妈放衣服的木制扣箱是什么时候做的,我不大清楚了,反正妈妈有了升级版的衣柜。九四年,父母举全家之力为哥哥办了婚事,尽管精打细算还是拉了不少饥荒,那几年,地里的收成实在是差,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收入。在我们全家的共同努力下,三四年后,这些饥荒终于还完了。
母亲的日子有一次,父母聊天,父亲说,他最想买一张好犁(耕地用的),大概从生产队到土地下放,父亲用的一直是别人用过的旧犁,旧的肯定是不大好用的。妈妈说,我最想有一个好簸捞(碾面时盛面用的)那时候加工玉米面,一年要好几次,完了还要晾晒好些天,簸捞是很重要的生产工具。我们家有一个旧点的,不太好,每次都要向别人家再借一两只才够用。母亲希望的簸捞早就有了,但现在几乎没有用了。父亲已经好多年不能犁地了,而且现在也不用人工犁地了。但是父亲希望的犁后来买了没有,我一直不知道。
二千年四月,我结婚了,我是我们兄妹五人中最后一个成家的。妈妈办完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本来妈妈的不用为子女操心、 不用为钱操心 的好日子已经来了,但是二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妈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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