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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娭毑

我的娭毑

作者: 朱家德 | 来源:发表于2022-08-10 15:45 被阅读0次

          娭毑叫吴三妹,顾名思义,家里排行老三。娭毑今年(2022年)是进80岁,那应该是1942年出生。她是远近闻名大地主的孙女,遇到土改,家道中落。 那时候,成分(政治背景)很重要,根正苗红的工农阶级,号称最具革命性的,最受共产党拥护。 娭毑是地主家出身,为了避免批斗和政治歧视,就下嫁了贫下中农的爷爷。

          娭毑是20岁嫁给爷爷的,并且结婚那年,就生了爸爸。所以今年爸爸进60岁,娭毑就满80岁。三年前的除夕夜,我和堂弟陪娭毑烤火,娭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从一个大衣柜里面取出两块大银元。娭毑说,那是当年结婚时,爷爷送给她打手镯的。这银元一藏就是60年。时光仓促,转眼间。爷爷已过世多年,娭毑也想给我们两个孙子留点念想。于是当晚,给我和弟弟每人一块银元。后来我网上查了下,这种袁大头银元,品相好的,可以卖个2000元左右。

          娭毑是我们朱家的功臣。古话说的好,娶对了媳妇,幸福三代人,娭毑想必就是那种娶对了的媳妇。娭毑身体好,做事利索,同时性格好强,不识字。爷爷读了很多年书的,但他身体不好,气管炎和咳嗽一直伴随着他。所以,娭毑被生活磨练成忙里忙外的全能手。

          娭毑跟爷爷育有2儿,4女。 我不知道叔叔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听说在叔叔很小的时候,家境非常困难,于是将叔叔过继给了没有子嗣的幕嗲。大概叔叔18岁的时候,幕嗲死了,那边的兄弟很强势,不让叔叔穿麻戴孝,还霸占了幕嗲留给叔叔的两间房子。于是叔叔就又回到了他亲生父母身边。

          印象之中,娭毑是家里的话事人,非常强势。听娭毑讲,她嫁给爷爷时,婆婆对自己不好,生父亲做月子那时,周围亲戚邻里送的鸡蛋,婆婆都藏起来了,娭毑只吃到几个鸡蛋。然而,等婆婆的女儿回娘家了,婆婆就会背着娭毑偷偷地煮鸡蛋给她们吃。为此,强势的娭毑,还当面撞门、拆穿过她一次。所以,娭毑在面子上,是不能吃亏的。

          娭毑也许性子急,但是很孝顺。听娭毑讲,当老娭毑年纪大了,经常生病,在身边服侍她的就是娭毑,因为娭毑是最年轻的媳妇,跟老娭毑住的最近。娭毑用实际行动,让老娭毑晚年心生愧疚,后悔年轻时,没有善待这样一个好媳妇。

          娭毑身体好,所有的子女似乎都遗传了她,每个人的身体都非常好。娭毑为我们的家族健康,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我外婆眼中,娭毑是一个很凶的婆婆,我曾听她讲,娭毑打过我母亲,于是母亲就跑回娘家哭诉。不过这样的历史,母亲从未向我提及。她大概是不希望我去记恨自己的娭毑吧。外婆跟我们提起这事,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罢了。

          娭毑不识字,但是干活利索,在井头大队,算是数一数二的那种;而我母亲,一直在外读书,而且在家排行靠后,因此很多家务都没有做过,或做不好,所以经常被娭毑唠叨和嫌弃,有时忍不住的时候,就会动手。在那个年代,家婆教训媳妇是很正常的,哪像现在,婆婆都要对自己的儿媳客客气气。所谓媳妇熬成婆,娭毑没有读过书,想必她从老娭毑那里感受到的,又让母亲再次感受到。有些家族习惯,真不好说,有代际遗传。

          大概我6岁时,父母就外出打工了。照顾我们仨姊妹的重任,就落到了娭毑身上。 但凡我们仨有什么矛盾,都是娭毑出面调停,爷爷几乎从不插手。每次,我跟两个姐姐因为平账(分担家务)而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娭毑就会马上呵斥、叫停我们,等我们冷静之后,她又说:“你们姊妹之间,能有多少时间相处啊,长大了,各奔前程,各有各的家,所以现在的时光要学会珍惜...”。 那时候,我们小,也听不懂这些话,现在才知其中的深意。

          娭毑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所以她把钱看得非常重要。因此,我们小时候,手里几乎没有零花钱。每当学校要打防疫针或者要交书本费时,娭毑首先就是一顿唠叨:“读书就读得不怎么样,老是这里要钱,那里要钱”,所以,每当学校要缴什么费用时,我心中总会有压力,怕向娭毑开口,怕她唠叨、骂人。 不过,娭毑骂完之后,最后还是会在上学前把钱塞给我,不让我们难堪。

          娭毑对我们很严格,到点了就必须回家。每次到了饭点,我们还没回来时,娭毑就会扯着嗓门在新挑大门口喊,那声音的穿透力,足以让方圆百米的人都听到。娭毑把吃饭这件事,看得很重,如果到了饭点,娃们还没回来或回来晚了,就会挨骂。

          娭毑对我们是很严格,从小就给我们制定了很多规矩,比如:“恰尾(mi 第四声)扫桌洗碗”。 所以,我吃东西很粗鲁,吃东西很快,就是希望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放碗的,以免要扫桌洗碗。 在家里,我往往被安排,扫地和烧火的家务。 在烧火的时候,娭毑就在灶台上忙个不停,有时候在焖煮东西时,手头不忙,她就教我说“人要忠心,火要空心”,我领会了娭毑的意思,用火叉把燃烧的木棍挑起来,灶里的火烧得更旺了,我也引以为豪。

          娭毑把我们的安全看得重要。她经常给说,带我们仨,“承心”(实际就是责任的意思)很重,尤其是暑假,每年总有小孩“浸死”,因此,非常严格管束我们“不准耍水,不准去打刨鳅”。记得有一年,我在中棠水库,拿着钓棍独自一人从水库中间游过去。结果被本医师的老公“呆眼镜”看到了,他把这信息告诉了我娭毑,于是娭毑用那种晒干的竹条,用力的抽到我的小腿。 那时候,我被抽打得不行,坐在父亲制作的“广藤椅”里面抽泣许久。

          那时,在我们栗木村,就两个医师,一个是志医师,一个是本医师,一男一女。据娭毑说,我就是本医师接生的。如果小孩不听话,哭闹不止,就用医师打针来吓唬小孩。这一招,很管用,一般哭闹的孩子会马上收声。

          关于自己脑海中的回忆,几乎都与劳动相关,娭毑带着我挑粪,锄土,翻茴田(红薯地)、扯草,秧田耘田,割禾,打谷、种杉树等等。记忆当中,尤其以挑粪印象深刻。

          我记得初中那时,我个子高,力气也大,正是青春发育期,非常要面子,因此,让我去挑大粪,我是十万个不同意。如果是在老家井头挑,那还无所谓,因为那里人少;可是,娭毑让我从大队部挑粪,这要经过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我觉得那样丢死人了。所以我坚决不去,娭毑态度坚定地说:不挑粪,冒饭恰!

          后面,娭毑看穿了我的心思,就专门跟我讲道理,家里缺乏劳力,爷爷又身体不好,所以最终,在娭毑的带动下,我跟着娭毑一起去挑大粪。大粪虽臭,但是肥田。就这样慢慢地,我克服了心理障碍,一天最多可以挑10担粪到山上的旱地里面。 一般浇菜地时,都要搞清水跟粪水兑好,再浇菜地,避免粪水浓度过高,烧根。 每每挑粪的日子,娭毑会在白菜里面多放一点猪油,她怕我干体力活,肚子容易饿。

          凭记忆想起来的并不多,因为那时候,娭毑都很忙,要做很多事,所以有时候也说不了几句话。娭毑虽然好强,但是心底还是很慈善的。她把一辈子都付出给了一帮儿孙。娭毑就像一颗老树兜,没有这个扎地很深的树兜,哪有现在的枝繁叶茂,儿孙满堂。甚至,我经常比如,娭毑就像是过去的电视机一样,是一个家的聚头。只要娭毑在,逢年过节,大家都会回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而今,据娭毑告知,他的姊妹越来越少了,大老舅,五老舅相继离世,现在只剩下一个继老舅;而县城了,只剩下了一个姐姐。等于这么多个姊妹,还剩3个。真是岁月催人老啊,希望娭毑身体很好,能在这个世上多过些年月,享几年清福。

          有机会,我一定要多从娭毑嘴里,挖掘一些过去的故事,记录下来,流传下去。娭毑是我们朱家的功臣,惠及三代的那种。作为孙辈,我们的劳动观念,不怕辛苦的精神,就因为娭毑从小带着我们做,做出来的,这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回过头来想,之前打死不愿意去挑粪,而今,我似乎很乐意向人告知,我曾经帮家里挑过大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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