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温喆。

01

我们吵架了。

他坐在东一楼下的长藤椅上，板着脸，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言不发。平日里，他嘻嘻哈哈，三五句话里，总能冒出来一两个让人冒鸡皮疙瘩的冷笑话。极少数时候，他正经而严肃。

比如这时。他就在对面，却是一个令我感觉陌生的对象。文学理论说，陌生化才容易产生期待视野，此时此刻，他的仪态有点像初中时候不待见我的数学男老师。多数理论放诸现实毫无作为，导致期待视野什么的都是扯淡，我的眼里只有愤怒的一把火。

两个小时前。我如同诈尸一般，从床上一跳而起。动作太大险些撞到头顶天花板。几秒钟前，我还在与梦里的帅哥约会。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发来召唤：带你买鱿鱼吃。

任何时候，只要听说带我去吃东西。即使深度昏睡，也能有千斤力气将我从梦境中拖拽而出，毫不拖泥带水。

我从楼上下来，看见铁栅栏门外，他站在树下。低着头，手里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屏幕上敲动的飞快。我在铁栅栏门里叫他。他抬头，将手机揣进口袋。一只手顺从着，递过来牵住我。

一切都如预料的那般美好，我们拉着手，走过东一楼下的小道，穿过通往校门的白色月台模样的避雨檐，又沿着破碎的石板路一路前行。他突然告诉我，下午借东西给朋友，被朋友落在网吧，让我陪他去取。

我的气突然一下就起来了，原先的和谐场景被打破。我一直承认自己脾气不好。定时炸弹随时爆发。他没有意识到，自顾自说着话，天真的以为的我会笑着陪他去取。（微笑脸）

“别人落了你的东西，为什么要你自己找回来！”

“从来没有自己的主见！”

“总做老好人，瞎吃亏！”

我甩开他的手，愤愤的往前面的路冲过去。他被丢在我后面，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追着上来。他不明所以，言语里没有一点儿认错的意思。我更加有些不高兴。听着他表述，这都是小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这类话。火气蹭蹭往上冒。他连托带哄，糊弄着让我陪他取回了遗落的物件。

你以为我已经不生气了？

02

鱿鱼店在街对面。从街这头到那头，得经过一个方向逆反的两车道马路。路上车流来往频繁，红绿灯停顿时间不过几秒。往往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才能逼停飞驰的各路车主。

今天的马路这边，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过去，他总是把我护在右侧，一只手抓着我，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将我圈进他的臂弯里。过一个车道，他换到右侧。

可今天呢，我倔强的不想让他护着我，他仍旧走在我身后。我低下头，将两只手一并搭在包包链条上，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机会拉着我。我走的很快，到等过马路的地方，我又将脚移了移，终于保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间隙。

趁着一辆车快速飙过，尾随的那辆速度放慢的空隙，我飞快穿越，到达两车道隔栏空档。没有等他。

他没有料到我的这一举动。

“你慢点！”。声音不大，语气里却尽是恼怒。

服务员计量称重完毕。我掏出手机支付，他的手却横亘在眼前。举着已经打开亮屏的手机。

过去这种情况，他会立马丢下一切，一个劲哄我。有时候他很可爱，没谈过恋爱的他，微博刷的倒是不少，一见我不高兴。立马衣服包包这类糖衣炮弹丢过来。炸的我措手不及。

你想花钱就让你花啊，我才不会给你省钱。

03

塑料袋里，还剩好几个鱿鱼没吃，寝室楼却到了。

作就作全套。

我没有跟他打招呼，转身就要上楼，他拉住我衣服，把鱿鱼塞到我怀里。我推开他。再舍不得鱿鱼，也得正正经经的生气。

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

你生气了？

是的。

我很生气，很生气。都要爆炸了。（还不快来哄我！）

可他不说话，就是不说话。我告诉自己，数到十下，他再不蹦出一个字，我就得狠狠说出那两个字。

可我已经数了好多个十下了。

以前就不是这样！

自九月来学校以后，他似乎变得没那么有耐心。上次吵架过后，我们一起喝奶茶，我翻看他的手机，无意中看到他和他姐姐的聊天记录。他给他姐说，觉得我太矫情。每次无缘无故发脾气，实在是个再麻烦不过的女生。

你看，今天我们又吵架了，他回去了，肯定又跟他姐诉苦，说我的不是了。

朋友的男朋友也是这样，刚开始无论朋友如何无理取闹，总是好脾气。后来慢慢的，耐心渐渐磨损，敷衍成了常态。再后来，就变成了前男友。

自尊心极大的被削弱。嘴边两个字就要蹦出来。

又想起来一头的短头发，我犹豫不决时候，他帮我做的决定。联想到他喜欢了好几年那个女生，也是短发！

还有上次，他的什么高中同学加他微信。询问起境况来，比我这个女朋友还有热情。注意身体，远离家乡不要想很多，说起话来，更是让我这个正派女友都觉得贴心非常。（扎心无比）

发起脾气来，我绝对数一数二。过去我把什么事情都放心里，再怎么不高兴，脸上呈现出不爽，嘴里面绝对不承认。因此吃了很多亏。现在却变了样子。只要有事情，越想越生气，我准备了一大堆措辞在心里。

却又有一堆杂七杂八涌上来。

04

五月底去成都。

不想接受他给我买车票的建议，更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硬生生拉着他，买了16个小时才到的绿皮车硬座。车厢狭窄，泡面味汗味烟味混杂，气氛又沉又闷。两连坐，五十厘米不到的座椅宽度，一个小桌板平立，拉出与对面座椅上乘客的间距。小小的地方，挪动身体和伸直双腿都很困难。

一路上，不停的过山洞出山洞。车内气温低，玻璃隔音效果也不好，行驶时候，铁轨与车轮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两个人在噪声和光线突变刺激中，好不容易合上了眼。没安稳五分钟，脖子和腿冷的发颤，就保持固定姿势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行驶了七八个小时，迎来一个大的中转站。车厢里面人声鼎沸，大家伙收拾着行李吵闹着到家。车厢内不再拥挤，反倒空出很多位置。

他找了个三连坐的空座，拉着迷迷糊糊的我，将我们带的唯一一件外套，裹住我的腿。

打热水人频繁来往，我的脚面向过道，难免碰到人。第三次碰到后，他将我的腿放在他的膝盖上，看他的神色，分明已经很累很累，一双眼睛却硬撑着，照看远处座位上方的行李。

朋友在成都等候。三个人，骑单车穿越成都的大街小巷。朋友在成都上学两年，外出时候并不多，对当地的路线走向并不明了。因为我喜欢赵雷，吵着嚷着非要去见玉林路的那间小酒馆。他向来对我的要求说一不二，三个人跟着导航，迎着成都两侧的梧桐树，拐过大小好几十个弯道。他骑在最前面，每个路口，转弯，他都会回头提醒。我在中间，朋友骑在我身后。顺序是他和朋友两人安排的，即使车再多，他冲锋，朋友垫后，都能照顾得上我。

05

他一直不喜欢小朋友。总觉得小朋友很麻烦，喜欢哭，爱闹。却经常主动提起我弟弟。

刚和他在一起时，弟弟才半岁。我给他看弟弟视频，作为他姐姐，我只顾着笑，他却注意到，说，这么冷的天，弟弟怎么没戴帽子。话刚落下，拿着手机开始查婴幼儿保暖舒适的绒帽。他很细心，选款式看评论研究销量。从中选下几种自己觉得好的，然后才拿过来让我做决断。

和他一起逛街。明明是挑两个人的衣服，隔着好远见到童装店，他会说，你看这件衣服弟弟可以穿。那条裤子也好适合弟弟。

无论去哪吃饭，总是我的喜好先行。

“点你爱吃的，不用管我。”

他不爱吃海鲜，我却可以一个人干完一盆虾。辣的不过瘾，非要塞进他嘴里。扬言不陪我吃虾的男生都不是真心喜欢。他常常觉得辣得不行。一边大口喝水，一边不停歇的给我剥虾壳。

我可以一个人，独立做很多很多的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规划旅行。认识他以后，所有的都交给他。我带上行李，他带上我。

一年前，我正在经历上一段感情，前男友嫌麻烦，不愿陪我去孝感见朋友。我一个人，买不到车票，站着去站着来。初来武汉，在光谷多个购物商场迷失，明明有男朋友的人，却无助的像条狗。

和他在一起后不久，也遇上朋友生日。他提前买好了两个人的票，陪着我一起去。列车晚点。我跟他在很大很空的候车室里瑟瑟发抖。他没埋怨一句，反倒安慰脾气爆炸的我。没事没事，看会手机就过去了。

就连去姐姐家，一趟公交就能到达的路程，他也得将我送到。站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见到我顺利进入小区门，他才肯走。

我终于从别人口中的“她可以的”，变成“让我来”。

06

我抬起头，他低着头。

今天他穿的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是一周年我们逛街买的。黑色收脚休闲裤，是四月份，我拿到稿费，送他的礼物。就连脚上的白鞋子，也是和我的情侣款。我那双，还是他给买的。

好气好气，心里面想了好多骂他的话。真正要大动干戈时候，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07

我只好，怀揣着鱿鱼，推耸着他，一步三回头的，爬上了寝室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