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高要溜出公司，一声“你回来！”吓得他一哆嗦，几份资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一只小猫跑过抓抓挠挠。流浪猫，女孩偷着养它。“滚开！”小高说。
小丫头站在他身后。
还有五分钟下班。他这个月迟到早退，被扣了三百八了。三百八十元他能打一个月的车，喝无数啤酒，买两年厕所纸。
“进来。”小丫头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小高满脸是汗，低头顺目。小丫头笑眯眯地，说她喜欢他这次的创意，有灵感，有才气，她要把它拿去参加广告大赛。小高双眼上抬，满面惊奇。
“你会写剧本吗？”小丫头突然问。
小高懞了。
小丫头要拍一个啤酒广告。“你一周内给我本子。”
小高倒退着出来，干脆把小丫头揍死，剥了皮，挂到墙上展览。“嘻嘻，杰作嘢！”全市人民说。小高直奔书店去买有关剧本的参考书。
故事要好，要吸引人，要有冲突。剧本指南说。
去看看宫斗剧。要有好人和坏人。剧本指南说。
市场决定一切，别说你看不惯，市场看惯了就行。剧本指南说。
小高看晕了。图书馆缺氧。窗户叫地产商盖房子买给堵了。小高受不了，求管理员开空调。
管理员笑：“不到点。”
“热死人了。”小高说。
本市有五个图书馆，坐地铁、公交、开车去都行。管理员说：“都不超过十公里。”
不看了，再看人死了就。
外头，整个城市红彤彤的。三十九级台阶上头，一个穿牛仔装的小女孩长发披肩，小小的脑袋，小小的肩膀。美女矣，小高往啤酒馆走，还没下完楼梯，就摔马路上了。女孩咯咯直笑，长发似云，一张椭圆的小脸，牛仔裤在大腿里晃荡。小高瞪大眼，是吴晓倩。
“我做了离子烫。我记得你喜欢清汤挂面头。”她做了个漂亮姿势，揪住他，一起去喝啤酒。
小高从啤酒杯后面瞅着她。不相信她是他同学，没一点儿影子。间谍？现在到处是间谍。
小高怀念过去。
“都西吧都西吧”东芝来了。那会儿小高还小不点儿，一半是精子，一半是卵子，后来“钻地道的干活”，就有他了。
喝完酒吴晓倩又拉小高陪她逛店。“你推个车。”
小高不喜欢进逛店，人多，到处是汗臭、臭脚味儿。吴晓倩兴奋得噢噢直叫，往车子里装百威啤酒、咖啡、各种即食品、口香糖、可可糖、小点心、牛舌头、猪头肉……
小高一歪头，顿时心惊肉跳又浑身发软。
两个女人把裤腰带解开，往里塞了两瓶洗发精、八个剃须刀架，五板三星电池。
吴晓倩也看见了，一脸要管的意思。
干这个的都是团伙，有小弟有大哥，这是江湖。
“别管闲事儿。”小高说。
吴晓倩不听，抽出枪冲上去了。小高嗖地靠到货架边上，把头扎进卫生棉货架听动静。整个商场都炸了，叫喊声、警报声，五个保安，十二个商场服务员把四周包围了。
“她们偷东西！”吴晓倩指着那俩女的。那俩女的绣着眉，嘴唇也是纹的，狼一样地盯着吴晓倩。狼图腾了。
五分钟后他们拎着四大袋东西出了商场。“上芙蓉路。”
吴晓倩告诉出租车司机。
“你把我吓坏了。”小高使劲地擦汗。吴晓倩哈哈大笑。见义勇为后，只花了三分之一的钱。下了车，小高拎着袋子跟在她后头。
“咱这是上哪儿？”
“我住的地方。”
小高心嘣嘣跳。他从楼梯上滚到底下，再给车轧一下，这才喘过气来。房子不大，干干净净，舒舒服服。
“我换换衣服，太热了。”吴晓倩说。
吴晓倩换了棉布睡袍。
第二天早上他俩在一个被窝里躺着。小高面红耳赤，起来穿衣服，可找不着。吴晓倩下床给他拿来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裤衩、袜子、背心、衬衫、领带、皮鞋。
“我喜欢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吴晓倩说。
小高昏过去了。
到上班点了，小高赶紧跑下楼，贼一样地窥视了一下四周。一个卖鸡蛋的，两个老太太，两个拣破烂的，门洞里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在睡觉。
小高窜出巷道，满马路的人都看他。一辆出租车按着喇叭停在他面前。等上了车小高才看出他这一身从里到外都是杰西卡。
“……”小高昏了。
怎么可能？决不会是真牌子。只有石油王子才穿这牌子。
一进公司，全公司的人都张倒了。
张力翻报纸，查看有否打劫悬赏的消息。小丫头也惊得头撞到了屋顶上。“你这样穿好看。你该再做做头。”
王童爬在地上检查小高的鞋。"哇噻，哇噻……"口吐白沫，抽筋了。到了下午全公司都知道小高中了上期的福彩大奖800万。小高眼红、口肿，变成了公鸭子，下班后不得不请客。
“好吧好吧，可我真没中奖……”
喝完酒小高拄着根棍子去吴晓倩那儿。他剪了头，帅呆了。吴晓倩搂住他上床，小高哭得有气无力。
"他们都说我中了大奖……"
小高走进破庙改成的小铺去买烟。老板还在看那份报纸。店里又来了新货：两架歼-80概念机，两把以色列的MP92型手枪。小高两只手在口袋里左抠右抠，摸出几个一元硬币来，拍在柜台上，玻璃啪的一响。老板呼的从腚下抽出把菜刀来。
“给我一盒那种女人烟。”
老板摸起钢嘣看看。这是德国钢板做的钱。老板兴高采烈地搬出个不锈钢盒子，里面全是一元、五角的硬币。“这是加拿大钢板，这是法国，这是普京的……我就缺德国的。”
他给小高两盒烟。“如果你有以色列钢嘣，我给你三盒。”
小高想打电话举报他，可他没拿电话，囊中如洗。
小高叨着烟，晃晃当当地回到公司。小丫头一见喊他进去。
“她喜欢上你了！”张力说。小高猛地把烟塞进张力嘴里，张力哇哇大叫。
“我曾想开了你。”小丫头突然从小高背后出来了。小高吓的一哆嗦，小丫头一把抓住他。“那我就犯了个大错误。”她给他个红包。
小高晕了，跑进厕所，红包里是两千元。小高洗脸、梳头、唱歌。
全公司的人都不干活了。
王童咬牙切齿：“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中大奖！”
小高喝着茶接电话。“喂……”小高脸色惨白，口吐白沫，把茶也扔了。
张力把头伸过隔断。“你怎么了？”
小高嘟嘟哝哝，说王迪又回来了。他得去机场。
小高飞快地跑回去给吴晓倩挂电话。“我不能去你那儿了……对不起。”
小高把手机掉在地上。他听见了一声枪响。“喂喂……”
小高叫，耳边没声了。
吴晓倩赤身裸体倒在浴缸里，眉心中了一枪。小高抿着嘴儿笑，把电话插进枪套里。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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