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李乃安参加殿试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考取了第一名,嘴都闭不上了。待皇上面试,李乃安一通侃说,皇上高兴,立刻封了大宗正府侍郎,专门管审理皇亲国戚的案子。
高兴了没两天,一到任李乃安知道麻烦了,第一个便是胡佳茗的案子。把案卷看了一遍,这案子要是办下去,那麻烦了,涉及太后、妥懽帖巴柯尔亲王。
到了这会儿已经不是保不保胡佳茗性命的事儿了。早先李乃安不知道胡佳茗竟然是“兰巾军”的首领,只是现在想来胡佳茗确有可能。她时常和一批后生在山后的坡地玩枪弄棒。李乃安不想办这案子,写了份陈情奏折,说了自己和胡佳茗的渊源,请皇帝为避嫌,叫他不介入此案。
下了班,李乃安去街上吃点儿东西,进了饭馆儿刚坐下,一个人坐到了他对面。公共场合,尽管有很多空桌,人家想坐这儿,李乃安也没什么好说的。李乃安节俭,不喝酒,只要了饭食。这人说道:“小厮给李大人上牛肉和酒来,算在我的账上。”李乃安警觉,新官上任,都小心谨慎,不想被收受贿赂这种事儿缠上。不认不识的,李乃安说道:“谢谢大哥的好意,小的已经够了。”这人笑道:“小的叫朴不花,是奇氏妃的贴身侍从。”李乃安一听,赶忙作揖,说道:“小的不知,请见谅。”
李乃安饱读诗书,这些书读多了,要么迂腐,要么脑袋大过常人。李乃安不笨,喝了朴不花倒的酒。朝鲜人都能喝酒,李乃安喝不了他。朴不花今天来有两件事儿,一个是给李乃安施加压力,叫他不要徇私枉法,敲敲警钟。另一件是皇后奇氏的妹妹,圣平格格昨个看见李乃安了,动了春心,奇氏妃到不反对妹妹嫁给一个侍郎,只是她对李乃安不了解,叫朴不花接触一下。
第一件事儿朴不花敲山震虎,说道:“奇氏妃听了皇帝说你,很欣赏你的才华。又怕你初入宫廷,感情用事毁了前程,你可知胡佳茗姑娘的案子牵动了多少人吗?”
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行,说多了也不好,李乃安说道:“原先不知其复杂,今日看了案件的纪录,着实复杂。”
朴不花说道:“正是呢,奇氏妃即是欣赏大人,就怕大人因和胡姑娘先前的未婚夫婿关系迷失了前程,特叫小的来提醒下大人。那么多人瞅着呢,稍有不甚,大人前途不保。”
事儿复杂到这程度,李乃安心惊,说道:“谢奇氏妃了,只是朴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朴不花笑,说道:“哪里话,小的只是个公人,谈不上指点。只是胡姑娘论罪该斩,李大人不要透露出救她之意别人就说不了什么。”李乃安说道:“谨记了。”
差不多了,朴不花提了皇后奇氏的妹妹圣平格格,朴不花说道:“圣平格格年方二八,人是没得说,想攀亲的多了去了,格格欣赏大人,这乃是大人的福分。”
这事儿出乎预料了,李乃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意上是没想考虑这事儿,可若是拒绝那也不敢,李乃安说道:“小的受宠若惊了,待我想想,这太高攀了。”
朴不花说道:“没有高攀之说。小姐喜欢您,这就都有了不是?”吃过饭,和朴不花别过。天光还早,李乃安去了太后府邸。大宗正府侍郎是可以在各处行走的,只是太后见不见他,那难说。
一会儿进去禀告的人出来了,带李乃安去见太后。太后没见过李乃安,只是他的事儿已知晓了不少。太后威严,说道:“李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要烧本太后吧?”
蒙古人不跪,要不李乃安就趴下了。其实有时候叩拜礼也挺好的,关键时候一跪,态度就有了。
李乃安鞠躬道:“小人不敢,只是想来见胡姑娘一面,问些问题。要是太后许可,小的想带她回大宗正府。”太后不悦,说道:“吆,怎么着,这是找我要人了?”李乃安说道:“小的不敢,只是觉得太后把她交给小的恐更省心些。小的和胡姑娘之前有未婚夫婿之约,自会保证她的安危。”
其实这事儿太后早听说了,没想到李乃安主动承认了,说道:“莫不是你还要和胡姑娘成亲不成?”李乃安说道:“回太后,这个小的没想过,现在案子在身,别无其他想法。小的已经拟了奏折,请求皇上准许在下回避此案。”
太后说道:“人你就别带了,我准许见她一面。”说完了,下人带李乃安去见胡佳茗了。
好久不见了,心里也着实喜欢人家胡姑娘,李乃安有点儿心跳。胡佳茗是被当成艾儿思兰公主对待的,太后叫大夫给验了血像,血像和,那会儿这就结了。
胡佳茗听到禀报,说宗正府侍郎李乃安到访还以为听错了,等李乃安进来,胡佳茗不知道这段时间李乃安都当成这大官了,有点懵。这真有点儿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的味道了。
李乃安施礼,胡佳茗也赶忙回了礼。身份不同了,李乃安迂腐这会儿就冒出来了,想他代表皇帝,各为其主,就说道:“我来看看你。”
胡佳茗回神儿快,叫下人上了茶,让李乃安坐下说话。胡佳茗说道:“阿安,这是怎么回事儿?”
至元那会儿,礼节没那么讲究,昵称前喜欢加“阿”,阿狗、阿猫的叫。李乃安把他来巡她,考取了功名的事儿说了。李乃安说道:“我是想你要活着,‘兰巾军’的事儿切不可承认才好。”
舍生取义的事儿,当初就没怕死,真英雄和普通人还是不一样,胡佳茗不在意这个。只是经历了太后这一出,胡佳茗自己也糊涂,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父母见不到,什么也问不出来,想到父母,胡佳茗说道:“阿安,你可见到我父母了?”
李乃安没见到,可知道怎么回事儿,说道:“叫你师父救走了。”胡佳茗说:“那你是意思,眼下你办理我的案子?”
宗正府主要办理贵族的事儿,胡佳茗的案子特殊,归了宗正府,这是皇上的意思。李乃安说道:“本来是这样,只是碍于咱们的关系,现在恐很难说。”
李乃安没敢说自己要奏报皇上退出这个案子。一说这个,好像他不管胡佳茗死活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可社稷的事儿就是社稷的事儿,无法徇私。李乃安把要点嘱咐了一番,想留也不礼法,告辞走了。
转天上朝,李乃安启奏道:“皇上,小人乃逆匪胡佳茗之未婚夫婿,办理此案多有不妥,请皇上准许回避。”
下边的大臣们觉得应该。反对的也有,右丞相赫克都尔叫想李乃安办这事儿,李乃安正直也好,歪歪也好,他是新官,不敢放肆,吓也吓死他。李乃安要不干了,侍郎拖哥是奇氏妃的远亲,事儿还要麻烦。赫克都尔说道:“李大人不必过谦,皇上自是知道你和胡佳茗的关系,还任命你办理此案,这是皇上的信任,你现在搞这么一出,应是不妥。”
妈呀,这词儿用的,“搞这么一出”,李乃安吓一跳,早先一向自诩耿直、正派,到了宫廷,这每句话都暗藏玄机。李乃安赶忙说道:“皇上、丞相,小人确无此意。”
皇上说:“朕和丞相都相信你会秉公办理,你就不要有负担了。”李乃安只剩下谢恩了。
散了朝,回到宗正府衙门,李乃安叫府丞金元成给上了杯奶茶,喝着琢磨这事儿。府丞是朝鲜人,元朝朝鲜人多,官宦更是不少。金元成说道:“大人还有何吩咐?”李乃安说道:“我本意要辞去胡佳茗案子的办理,皇上没同意。”
金元成说道:“大人慎重办理就是。”
李乃安叫他下去了。慎重办理,说的容易,怎么个慎重法?按至元律法,胡佳茗必死无疑,可太后、皇后那儿怎么交代?眼下不是案子了,是站队,选择站在哪一边,一步错全盘皆输。怎么站,其实也明朗,和右丞相、皇上站在一块儿,只是皇上到底是不是真要杀胡佳茗,仰或她就是艾儿思兰公主的话,皇上还要杀吗?
李乃安想不透这步。一杯茶喝完,李乃安寻思了,按律法来吧,死就死,活就活。李乃安写了律判告示,叫了金元成来,说道:“你在看一下,没有问题撰抄几份,明儿一早就张贴出去。”金元成去干活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金元成写了封密信,叫心腹衙役给奇氏妃送去了。都是朝鲜族人,金元成和奇氏妃沾亲带故,上头险恶,也就在这儿,关系盘根错节,你想都想不到。要不过去那些“子”们说:“逢人只说三分话,切莫全抛一片心。”你这儿掏心挖肺,回头叫人报告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乃安街上买了吃的回了官宅,搁这会儿,官宅地点就在中南海那儿,那会儿中南海还什么都不是,一个烂水塘,大家憋急了,跑过去撒尿。官宅其实也不过是个带院子的平房,算不上标准的四合院。李乃安没雇佣人,朝廷给的钱是足够花了,只是李乃安走马上任,还没顾得上这些事儿。有羊肉、酒,足够了,李乃安吃喝起来,只是想到要由他把胡佳茗处死,心里还是不舒服。可若是放了她,不好找理由啊。
吃着喝着,寻思这事儿有几条道可走。不管哪条道,社稷、律法都不可违背。李乃安刚要喝口酒,听到外头像有动静,屏住气息听,有种异常感。
李乃安不会武功,还是拿了佩刀出来看看,一看有个人进来正在开院门。私产神圣,更何况这是官家的宅邸,李乃安喝道:“大胆,什么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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