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

    1

大哥说，他要把电饭煲上的字揭下来，以防孩子看到，担心他老了。

大哥也就才六十出头，两年前退休后就去了昆山给我大侄儿带孩子。

经常听人抱怨带孙子的辛苦，不能享受自在的晚年生活。我问过大哥，大哥说这要看以怎样的心态看问题，你认为是在付出，总想抱怨，那就辛苦；要是觉得这是在享受天伦之乐，心甘情愿为儿女分担，累点也不觉得苦。

这就是我们家的传统。我妈妈传下来的——为孩子们付出，心甘情愿，累也不苦。

我在四十岁那年没有了妈妈。几年后父亲也跟妈妈去了，留下我们五个成年的孤儿。

那年春节，大哥召集我们兄妹几家聚餐，大哥说，父母不在了，他就是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墙。

没有了父母，我的三个哥哥和姐姐，就是我最牵挂的尊长者。同样，我也是哥哥姐姐们关心的幺妹。

我多希望哥哥姐姐都健康平安，长长久久！

        2

跟侄女聊天，她说我二哥又要去上班了。我第一反应是理解他又担心他。

二哥是我们兄妹五人中最早吃辛苦的。十六七岁中学毕业后，就在码头做搬运工，后来学开叉车。在码头上工作几十年，都是比较辛苦的。因为工种特殊，二哥五十五岁就退休了。本来，我们都认为，二哥一双儿女都成家了，孩子们也都懂事省心，完成任务了，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可是，几年前二嫂突发脑溢血，虽抢救了过来，但却不省人事。二哥衣不解带侍候了两年，二嫂还是走了。

后来，二哥莫名患了头疼症。孩子们带他到医院检查，没有器质性问题。再到南京看，也是头部没有什么问题，说是神经衰弱。吃了许多药，效果不明显。

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有时头疼就像要炸了一样。我听了，只能难过，劝慰他放宽心，努力调整好睡眠。当时心里也想，幸亏父母不在了，否则他们要是知道儿女有病痛，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该有多心疼！

过了些时日，二哥竟然跟我说头不疼了，听他语气，不像骗我的样子。我感觉心安许多。

二嫂走了两年，二哥接送孙子上学，得空打打牌，儿子媳妇都不错，我们觉得日子这样过也算安然。

而今，他又要去上班。我担心码头那活太辛苦，而且又赶上这阵子伏天高温。

电话里，二哥说，在家太闷了，不如出来干活舒心。他说活不累，就扫扫地，然后就在空调房里休息，有同事聊聊天，打打牌，挺好的。中午就在食堂吃饭，吃过就在空调室休息。

我跟他说，干干看，有人说说话挺好的。要是不能干就不要干了，照顾好自己身体，就是疼儿女的。

      3

那天早上闺女跟我说，她夜里做噩梦了，很难过。问我她大姨挺好的吧。

我安慰她说，梦都是反的。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经常梦见父母生病，妈妈就是这样安慰我的。

我跟她说，几天前刚跟她大姨视频过，她状态挺好，还说我怎么又黑又瘦的（这是我哥我姐每次看到我常说的话。其实我并不瘦，就是可能常起早睡晚，显憔悴吧）。

为了让闺女放心，连忙给我姐打电话，她正在做饭，炒菜声中传来姐姐响亮明快的声音，闺女听了她大姨的话语，终才放心，跟我讲起了梦中的情况。

        4

那天下了晚自习，闺女给我们视频，说跟老师上了一台大手术。手术从早上九点做到下午三四点

她说，早上当她去做术前事项告知时，那个病人阿姨的恐惧又渴求的眼神，她实在不忍看，心里很难受。

她说，老师说这个病人最初在他们医院检查的时候，就发现肿瘤，就是因为犹豫，耽搁了病情。

最后，她总结性地给我和她爸做了这样的要求——不要讳疾忌医，不舒服立即到医院去检查；不要怕治病，有病立即治疗。

自从她长大了，对她的话我们都言听计从，起码在电话里都立即答应，让她放心。

人家大都是父母提醒在外的孩子要吃健康食品，不要熬夜，好好睡觉。我们家却是反过来的，闺女多次提醒我们饮食低盐、低糖，多吃有营养的食物，不要省钱，不要累着……

那天晚上跟她一起看“一线”，案件中老人出事，家人焦急找他，打了137个未接电话。我给说，那年的一个下午，我有一次说回家吃晚饭的，结果临时通知开班主任会，我忘了打电话回家说一声，手机静音状态，结果散会后，发现有我父亲打的十六个未接电话（当年拆迁，我们住在三哥家，跟父母在一起）！可以想见父母因我没按时回，而又联系不上我，是多么的焦急！

闺女听了说，妈妈，你的确是我们家让人最不放心的人！闺女说的是，两次重大车祸中侥幸逃生，一次是右小腿骨断了，一次是断了五根肋骨。做饭时读小说，锅里烀的肉化成油着了火；用电吹风烘吹小衣服，嫌麻烦把它放在床头吹，自己去卫生间洗衣服，结果电吹风着火燃起枕头连带被子都烧起来了，差点把我吓死！

凡此种种，我就成了家人心目中的危险人物了。

我孩子心窄，怕我们担心，从小到大，来去有交代。那天下午，她给我发信息，告知我说等会还要跟老师上一台手术，回家会很晚，手机没快没电了，说联系不上她也不要担心。晚上回来，她跟我说，因我没有及时回复，她心里隐隐有不安，但按捺住不安，努力自我安慰——也许是妈妈睡觉或看书了。

可不是的，那天我真的从中午睡到下午，睡得很死很沉，当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闺女的信息，急忙回复，还真的怕她担心我！真的很奇怪的母女连心。

电话那头，永远是绵绵长长的爱与牵挂，是岁月剪不断的绵密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