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在每一个季节的轮转里，我都是一个守望者。

守在相同的今天，望着每一个不相同的明天和未来。

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猴子总说他要去谈恋爱，说这漫山遍野的花不采了实在是可惜。隔壁村的阿朱就蛮好的。

而我总在想一个诗人，他去过很多世界和看过很多姑娘，她们都如此美丽，比这漫山遍野的花还要鲜艳，比那群城里回来的姑娘还要妩媚。

我总在窗前，守望着远方的世界和一个穿着长裙的姑娘，或许应该加上一把油纸伞。

可我知道我没有远方，也没有姑娘，我只有屋后的几亩田地和牛羊入圈时的心思轻放。

壹—

被暴风雨淋了个正当，猴子跑了进来。

他说春天太忙，忙得花期都过了，阿朱也跟着亲戚进城去了，真是可惜。等这阵子忙完，也去城里看看。

我只是站在窗前看向雨里，诗人曾路过这里，长裙姑娘也来过。

那也是个下雨天。

诗人脱下斗篷放在马背上，进屋就要壶酒，我说这里不是客栈。

最后诗人还是喝到了我珍藏多年的酒。

他看着窗外。

作了首诗:

       它的毛色像我满布伤痕的右手

　　我的马双目微闭

　　迈着细步回家

　　我喝着酒，隔着酒馆的长窗

　　只能看到它削瘦的侧面

　　它正在回家，像我忧郁时一样低着头

　　但远比我像个绅士

　　而我要远行，两眼通红

　　坐在酒液乱流的桌旁

　　看着我的马

　　在雨中独自回家

我说，这里不是酒馆。

诗人笑着骑上马就走了。

留下的是酒液乱流的桌子和几个故事。

姑娘跑过来问我有没有见到诗人，我说没有。

诗人说他要远行。

她说诗人留了首诗就走了，薄情郎。

贰——

盛夏，午后。

姑娘突然跑到窗前问我有没有见到诗人。

我把那首诗读给她听。

她又跑着离开，裙角拨动沉闷的空气。

许久才回来，拿着一个本子要我把诗写下来。

写完把本子递给她。

她躺靠在椅子上，喊小二上茶。

我说这里不是茶馆。但还是给她沏了一杯茶。

她说:

       就像天空中的一朵云

       不知从哪里来

       也不知到哪里去

       只知道它是一朵云

       而他像一朵云

       嗯，他就是一朵云

       哈哈……

我不懂这段话的意思。

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在我看来云和烟差不多，时间一长都会散尽。

叁———

姑娘第三次来已经入秋，傍晚。

她问我有没有见到诗人，我说见到了。

她说她要酒，我说你没有马。

她说她原来是有一匹马的，瘦削的马。

我原来也是有酒的，一瓶好酒。

她坐在诗人坐过的位子上，抬起一条腿放凳子上，看着窗外。问我是不是这样。

她说了一些关于诗人的事，还有那首诗:

       为了让你听见我的话

       有时候变得纤细

       微风吹起鳝鱼的冰裂

       仙湖

       陶醉的青瓷

       在我手中柔软的如同你的皮肤

       它溢出了我的仙湖

       由你完全充满

       完全充满

读完。

她说腿麻了，你扶我起来。

他们都在麻醉自己，一个用酒精，一个用回忆。

肆————

猴子回来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

风雪和他同时扑进我的屋子。

没带什么行李。

也顾不上一口茶，猴子说他要结婚了。

我有些惊讶，虽然他的深夜到访本身足够惊讶。

猴子说在外面遇到了一个女人，甘肃来的。

我没见过甘肃的女人。

我只认识那个穿着长裙的姑娘。

第四天姑娘来到窗前，

她问我有没有见到诗人。我说，见到了。

她说在哪里。

我说就像你上次那样坐在凳子上。

喝了一壶我珍藏的酒。

在我的酒馆里。

他有没有说什么？

走的时候我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外面的世界很美。

那女人呢？

他说，也很美。只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我问谁？

他说她会来找你的。

她问我那我美么？

我说美，就像是梦里走出来的。

那天姑娘笑得很开心。

我却有些难过。

伍—————

甘肃来的女人。

我同她说过一句话，我问她老家哪里。

她说甘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一个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就像我不知道姑娘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问我一个相同的问题。

是那个冬天，午后。

姑娘跑过来问我有没有见到诗人。我说没有。

她说可你上次说见到了啊。

我说我害怕你不再出现。

她说那你现在准备好了么？

我说我想我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姑娘拿出那把油纸伞还给我。

我说诗人叫我给你的。

诗人说，你穿着长裙撑伞的时候，有那首诗的感觉。

她说，哪首？

我便读给她听: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寒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读完姑娘便走了，撑着那把油纸伞。

一马一人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格外孤寂。

猴子问我为什么不把姑娘留下？

我说诗人已经走了。

第二个春天猴子来找我的前一个晚上。

我梦到了诗人，长裙姑娘和瘦削的马。长裙姑娘撑着油纸伞骑在马背上，诗人走在前面牵着马。

我问诗人从哪里来，他说自东土大唐而来。

去哪里，去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

守望

PS:第一首诗是王寅的《马》

第二段是我的编造

第三首是《周渔的火车》里的一首诗

第四首是戴望舒的雨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