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新,生于1957年,湖北人氏。诗人,学者,翻译家。人民大学教授,博导。现居北京。
【胡亮】窥豹录·王家新王家新著译。
【胡亮】窥豹录·王家新王家新签名。
【胡亮】窥豹录·王家新窥豹录·王家新
胡亮
王家新的作品,从早前的《中国画》,到中期的《田园诗》,再到晚近的《在韩国安东乡间》,亦颇有传统气韵。即便如《加里·斯奈德》,去美国转个弯,结果却是,斯奈德拉着诗人一块儿返回到汉语——甚至古典诗——的高妙之境。《中国画》写到木杖化为疏林,袭用自江河《追日》,江河则袭用自古代神话。夸父逐日,“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后来却成为一代人的隐喻。此是闲话,姑且按下不表;那么,王家新的传统气韵,是如何被反复打断的呢?诗人并非斯奈德这样的隐士,在大地的伦理之外,他还死守着种种也许更为艰难的伦理。当很多诗人醉心于个人化的怪癖,他反而更加明确地将写作置于某种无穷,置于个人与时代的——欲罢不能的——交错、争吵与两相分辨。“我怎能/撇开这一切谈论我自己?”。到1990年,诗人写出《转变》,“是到了在风中坚持/或彻底放弃的时候了”,在此前后,他的写作发生了断崖般的转变,——所谓传统气韵,局外感,“坐忘于山林”,已经显得如此疲软而冷酷。就在紧相接踵的两个冬天,诗人终于写出《瓦雷金诺叙事曲》和《帕斯捷尔纳克》。正如《加里·斯奈德》与斯奈德的作品——比如《松树的树冠》——构成了互文,这两件作品,与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和诗——比如《日瓦戈医生》,《二月》,《冬天的夜晚》——构成了更加强烈而缤纷的互文。伟大的帕斯捷尔纳克,用自己的语境,预演了王家新的语境,两种语境交换了痛苦、力量和俄罗斯式对抗美学。“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此种互文写作,“心灵长在肉体之外”,故而,要读懂此时此地的肉体,必须借助俄罗斯的心灵,——帕斯捷尔纳克的心灵,以及茨维塔耶娃、曼杰斯塔姆、布罗茨基或纳博科夫的心灵。诗人还远赴欧洲,用自己的异国生活,摹写了这些人物的他乡命运。此种生活和写作的互文,被视为自况,后来让诗人颇受指诟。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前述俄罗斯作家,只是诗人借来的镜子,他一借再借,晚近又从德国借来保罗·策兰(Paul Celan),从所有镜子,他都照出了自己的蒙霜的面孔。此种互文写作,当是诗人的选择性阅读——“死者围拢而来”,“死者在词语间挪动”——所致,更加重要的,是否还可以理解为一种迂回的策略性的勇敢?诗人自己的回应,“从文学中才能产生文学,从诗中才能产生诗”,却算不得勇敢,亦算不得高明,甚至还把指诟者引向了另外的次要的歧途。《帕斯捷尔纳克》之后,无论是在北京的写作,还是在英国或比利时的写作,无论是《反向》,《临海孤独的房子》,《词语》,《另一种风景》,还是《游动悬崖》,诗人反复写到冬天,雪,孤独,北京,甚至祖国。“而当中国北方大自然景观和它的政治、文化、历史相互作用于我们,在写作中就开始了一种雪”,由外而内的雪,内心的雪,精神的雪,——如此干,如此冷,如此明亮,以至于诗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词语调得更加昏暗和沙哑。北京和北方的严寒,与此相映的内心生活,收缴了楚地固有的奇瑰,让诗人——本是楚人——很难分心于修辞的櫽栝,似乎从来都听任一种朴实、简洁、迟疑而大巧若拙的语言,此种语言,也匹配出一个有些吃力的介入者和承担者形象。从绝对的意义上讲,诗人的全部写作——诗,译诗,诗论和随笔——未必实现了酣畅的完成,其中的障碍,既来自写作的难度,也来自某个庞然大物。王家新并非才子型的诗人,而是壮士般的诗人,他以游牧主义的、去中心的、未完成的写作,仍然展现和坚持了萨义德(Edward Wadie Said)所谓公共知识分子精神。
(节选自胡亮著《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胡亮】窥豹录·王家新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论者,随笔作家。出版论集《阐释之雪》《琉璃脆》和《虚掩》,编著《永生的诗人:从海子到马雁》,主编《出梅入夏:陆忆敏诗集》。创办诗与诗学集刊《元写作》。曾参加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洛夫国际诗歌节。获颁后天文化艺术奖、袁可嘉诗歌奖。现居蜀中遂州。
【胡亮】窥豹录·王家新胡亮文论集《阐释之雪》,曾获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出有大陆简体及台湾繁体两种版本,目前仅有少量存书,欢迎在微信或简书留言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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