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这位开着类似拖拉机的混混司机,我的师兄,邵龙同学,小学三年级认识,五年级熟识,再经历他的初中,当兵,退伍,创业,结婚,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举家迁徙至新疆找门路,一直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但很神奇的是,我俩一直保持联系没中断,货真价实的老同学,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也可以称作老友。虽然我俩并没有几个共同朋友,也没啥共同话题,而且,思想更是南辕北辙,相互不屑。因为在他看来,我还很幼齿,社会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他早已熟稔玩遍,而我,一直读书到现在,象牙塔培育出的娇嫩花朵,傻白甜一枚,书呆子一个,而且还是纯的。但我不会觉得尴尬,至少在我看来,他的内心还是很纯真,很有温度的,即便他已被社会洗礼多年最终蜕变成拥有一头沧桑白发的大叔,即便被生活压抑成一个在深夜辗转反侧试图通过燃烧香烟把寂寞从指尖挥发出的中年,甚至已被人民币践踏成一个张口闭口就是挣钱借钱还钱的铜臭生意人。至于他遭遇了多少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承受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不知;至于他是如何攥紧拳头面对一张张曾经亲密现在反目冷漠肮脏的面孔,我也不知。有些时候,他会说,我也会听,但只是聆听,并不发表任何字句。默契如此,不然也不会是老友。
大抵人都如此吧,小的时候总羡慕那些比自己大的人,即便是只比自己高几级只会装逼耍酷的学长,也会觉得那样很酷很拉风;而长大之后又会羡慕小鲜肉们,年轻阳光,于是只好内心秘而不宣的设定自己依然还是十八岁的幻觉。小时候很喜欢邵龙,因为我觉得他要比我们这些小屁孩都要稳重,做事很有自己的态度,也不会跟我们斤斤计较,像哥哥一样照顾我们,很有小大人的范儿。甚至以我现在的视角去回想他,还是会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他仍然没有变过,还是当年那个小大人的他,豪气大方。从初中毕业后到现在,我俩的接触一直处于很琐碎的状态,每年可能会说几句话或者见上一次面,推心置腹的彻夜长谈更是没有一次,毕竟人家已经是社会人了嘛,跟我肯定有代沟。
近十年的印象中,唯一一次因为他的出现而对我整个人的视觉造成核爆冲击乃至历历在目的是在王飞爸去世,我们去看望王飞那次。王飞他爸下葬那天是刚过完年,我赶过去看望他的时候,只见他抱着儿子伫立在田地里,乌压压的天空下是荒芜的麦地,地面上铺了一层随风滚动的黄色落叶,凋零的树枝上依稀残留着几片灰褐色的树叶,偶尔有几只觅食的灰色鸟儿撺掇于树上,毫无生气,冷冽刺骨,萧条压抑,一切都是那样的荒凉,绝望。而他只是孤零零的抱着儿子站在那里,红着双眼,像个纸人一般脆弱,平静的看着坟头上的一群人在合力把棺材放入坑中,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没有低声啜泣的抽搐。他怀中的儿子则扑闪着无邪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注视着周遭一切,长长的睫毛在冷冽的寒风中像是一道屏障,把现实中悲欢离别与孩童眼中的天真未知全部隔绝在琥珀色的瞳孔中。我没有潸然泪下,只是很可怜他,看到他那张苦楚的脸突然让我镜头回放似的想起了小时候,放学背着书包嘻哈打闹着一起走回家的场景,耳边一直回响着“你说起那条回家的路,路上有开满鲜花的树,秋天里风吹花儿轻舞,阳光会碎落成一面湖”,转眼间,路上嬉戏打闹的孩子都长大了,变得独立,变得麻木,变得内心荒凉。
触景生情到不能自已的时候,邵龙从田地间走了过来,一米八五的个头配备一百二十公斤的体重,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过来,高大威武,不似往日的地痞,更像是一尊门神,(若在平时,我定会极尽羞辱之能词来尽情怒赞他的丰满,麦地都快成沼泽地了,只是因为他的吨位而被践踏的坑坑洼洼)。那一刹那,我仿佛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生生的把这满目疮痍的荒凉驱散开来,如果说悲凉绝望的场景是被一道结界给禁锢住了的话,那他的到来似乎把这道结界瞬间击溃到支离破碎,一地碎渣。对,那一秒钟,我甚至矫情到想飞奔过去拥抱他,于我而言,那是一种对生命之鲜活,希冀之阳光的渴望。接着,紧跟他走到车旁,跟王飞道别,老司机多年的他驾轻就熟地把我带到了人声鼎沸的镇中心,站在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恣意感受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阴霾压抑顿时一扫光。
凭我对他的了解,有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那就是当他在看这些文字的时候,即便我把自己当时所见所想写的再怎么细致入微甚至能让场景重现,他也不会有太多印象,因为他那脑满肠肥的吃相压根不会有任何记忆点,但他肯定会洋洋自得并带点诧异的思索道:“老子居然还有这么威武的时刻?!”而且嘴角还是那种不经意间上扬四十五度的弧度,旁人不明了的还以为他是中邪了呢。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๑⌃ٹ⌃)
可能是读书读得少,思想的高度不够,再加之独自面对社会及家庭的暗黑面的时候又太过幼齿,摆出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坚忍过于长久,导致他现在已看不到生命的意义,对生活已完全失去好奇心和新鲜感,酒肉无忌到可以随时去死,而他本人更是表达出已经买了足够多的保险,也不畏惧拿自己的生命当作筹码用以换取足够多的金钱来确保家人衣食无忧。记得他上次跟我表达这个意思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亲,一个无知且可怜的老农民,终生混迹于社会底层现已被淘汰的人。只不过我父亲已是风烛残年日薄西山,所以即便是他现在倚老卖老生无可恋也着实有情可原。而邵龙同学,更多的是一具行尸走肉无魂傀儡,正值壮年却早无本我的青年人。不知他自己还能否记得最近一次清晰感觉到生命鲜活热血方刚的场景是在哪一年。
对此,我没什么心得可以劝解他,天助自助者,假若连自己的事情都一头雾水,又哪有资质去慰藉他人呢?但我相信,来日方长,希望有天再见到他,能看到一个生命盎然跃动脉搏的鲜活生命,犹如记忆中的年少青春时。
(生命不止,未完,待续。。。)
邵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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