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遭的环境总是有些使人烦躁，即使是在烈日炎炎的下午，这时我回过头，仿佛有人叫我似的。在庞大的灰堆之上，T·J·艾克尔伯格医生巨大的双眼一如既往地明察秋毫，但我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还有一双眼睛在火辣辣地盯着我们，就在不到20尺外。
车铺楼上的一扇玻璃后，窗帘被拉开了一点，而莫朵·威尔森正在凝视我们的车。她是那么全神贯注，都没发现我也在看她，而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慢慢变化的走马灯一般。很奇怪，她的表情我仿佛在哪儿见过——那是一种我常在女人脸上看到的表情，但是在莫朵·威尔森的脸上却显得不知所以、莫名其妙。
直到我恍然大悟，她的眼神原来不是锁定了汤姆，那因嫉妒与恐惧而圆睁的双眼是在瞪着乔丹·贝克，她以为那是他妻子。
没有什么混乱比得上简单头脑里的混乱了，我们继续上路时，汤姆仿佛被焦虑火辣辣地鞭打着。他的妻子和情人，一小时前还都安全牢靠、相安无事，而现在就猝不及防地滑出了他的掌心。他下意识地猛踩着油门，既是为了追上黛西，也为了把威尔森远远甩在后面。我们就这样以50迈的速度穿过了阿斯托利亚，直到开上如蛛网般吊起的高架桥，那蓝色小轿车才优哉游哉地进入我们的视线。
“第五十街那边的大片电影可酷了，”乔丹提议，“我喜欢夏日下午的纽约，人们都回家去了。这个时候有一种很感性的感觉——像是熟过了劲的奇妙瓜果一齐往你手里掉。”
“感性”这个词让汤姆更加坐立不安，但他还没找到句子来抗议，轿车就在前面慢了下来，黛西打了个手势让我们凑过去。
“我们去哪儿？”她喊。
“去看电影怎么样？”
“太热了！”她抱怨，“你们去吧，我们兜兜风再跟你们汇合。”她绞尽脑汁，补了一句俏皮话：“我们会找个街角跟你们碰头，抽着两根烟的男人就是我。”
“我们别在这儿争这个，”汤姆不耐烦地说，后面一辆卡车正恶狠狠地冲我们按着喇叭。“你们跟着我去中央公园南边，广场酒店门口。”
期间他回头看了好几次，找他们的那辆车，如果他们被红灯拦在了后面，他就减速等他们跟上来。我觉得他担心他们会拐进某个小路口，从此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但他们没有消失。我们都没怎么争辩，就包下了广场酒店的一个接待套房。在那之前他们吵吵嚷嚷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注意听，我的身体只是清楚地记得，这段时间里我的内裤像潮乎乎的蛇一样盘在我的腿上，断断续续的汗珠凉飕飕地划过我的后背。黛西一会儿提议说租下五间浴室让我们每个人泡个冷水澡，一会儿又想出了更可行的办法，就是“找个地方喝冰镇薄荷酒。”我们每个人都一遍遍地说她的主意“太离谱了”——我们七嘴八舌地跟一个不知所措的服务生说话，都以为，或者装作以为自己非常风趣...
套间很大很沉闷，虽然这时已经四点了，打开窗户却也只从公园的灌木丛吹来了一阵热风。黛西走到镜子前，背对着我们站着，整理她的头发。
“这套间可妙极了。”乔丹崇敬地说，每个人都笑了。
“再开一扇窗！”黛西指使道，没有转身。
“就这些窗啦。”
“哦，那咱们该打电话要把斧子——”
“现在能做的就是忘掉炎热，”汤姆不耐烦地说，“你哼唧个没完只会让人难受十倍。”
他打开威士忌外面包着的毛巾，把酒瓶放在桌上。
“干嘛非要说她呢，老兄？”盖茨比开口说，“是你想到城里来的。”
一阵沉默。墙上钉的电话黄页滑了下来，重重地摔散在了地板上，乔丹顺口说了句“不好意思”，可这次没人笑。
“我来捡。”我说。
“我来。”盖茨比检查了一下断开的封线，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嗯！”然后把它扔到了一张椅子上。
“那是你的招牌口头禅，是吧？”汤姆刻薄地说。
“什么？”
“一口一个‘老兄’。你从哪儿学来的？”
“你听好了，汤姆，”黛西说着，从镜子前转了过来，“你要是开始个人攻击的话，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快叫点冰进来做薄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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