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的自尊心

                    ——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感

        当“礼义廉耻”“德高望重”露出獠牙时，果真如鲁迅说的那样，真是吃人啊！

        当了老师才开始关注“儿童性侵问题”，从“红黄蓝”到“梁老师事件”，我一直好奇在这些事件中的老师和学生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于是鼓起勇气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怀着一种气愤的心情看完，我感叹作者构建的世界里有这么多阴暗肮脏的故事，那些老师同学 思琪家人的冷漠嘴脸成了这场露天性侵的遮羞布。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自尊心太强也很会成为遭到性侵的理由，原来从小到大教的礼义廉耻也会成为残害自己的一把利刃，原来大家都可以为了维持所谓的“世界和平”而对别人的过错避而不谈。在书中，老师互相打掩护对学生进行性侵害时，我的世界观就崩塌了，也许这就是心中的“礼义廉耻”在作怪吧！人性本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总是把世界想得过分美好了！

        这本书讲的是房思琪被李国华借着好名声的教师身份性侵长达几年，跨越两地的故事，其中还穿插了思琪隔壁姐姐伊文遭受家庭暴力的故事。作者很写实的把人性“恶”的一面剖开在读者面前，李国华看思琪的眼神和内心的想法，遭受性侵时作者的状态与感受。让读者直面这种阴暗，也许书中的阴暗或多或少的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里和生活中，我们习惯于回避。气愤的同时又有些理解在书中环境里，各种人物所做的各种选择，如果我是他们也许也会迫于压力做同样的选择，毕竟我是个只会在文字里叫嚣的懦弱的平凡人。

一 因为你自尊心强，所以你是最好的猎物。   

        思琪和怡婷是一对异姓“双胞胎”，相似到像一对连体婴，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老师同学，扎同样的发型，穿同样的校服，有除了性侵犯以外的互相理解。如果没有李国华也许她们能过上相同的平庸的人生，正常的读书 上大学 恋爱 结婚 工作然后成为惺惺相惜的老友，一起去跳广场舞，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从书中思琪和怡婷一起去李老师家补课，她们的人生就已经因此而分道扬镳了，思琪从她们曾经肩并肩手牵手的人生中歪斜出去了。

      同样是学生，同样是去补课，为什么李国华选择的是思琪而不是怡婷？难道因为思琪比怡婷长得好看吗？在各类事件中，老师是如何挑选对象的？那些青春期里的幸存者是身上什么样的特质保护了他们呢？也许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像李国华想的那样，“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思琪会自珍自重到谁也不告诉，成为这场性侵中的“帮凶”。女孩子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是最无忧美好的年华，她所接受的教育都在给她描绘一个世外桃园般的人间。她从伊文姐姐那里看到的书都为她的思维带上了美好的滤镜。所有人对性教育的避而不谈，或是隐晦的调笑，使她明白凡是与性沾上边的都是肮脏黑暗的，而她却不知道肮脏的是谁，黑暗的是谁？思琪像鱼缸里的鱼被自己不断灌进的自尊而溺死了，她和她父母的自尊心就像一条麻绳，套在脖子上一日紧似一日的在默默里勒死了她。

        当她想向怡婷坦白一切的时候，她所受的教育似乎没有教给她这样的语言系统，关于叙述自己被性侵的语言。她只是跟怡婷说：“我和李老师在一起了。”怡婷回道：“我觉得你很恶心。”也许那一刻思琪心里出现了火柴被擦亮的闪光，转而伸手不见五指，一片寂静。自尊心会使她守口如瓶。

二 因为你的自尊心，所以强迫自己喜欢老师。

        自尊心在没有受到侵犯时，会让一个人积极向上努力奋斗，对生活充满希望和信心。一旦外界的侵犯来袭，就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很脏，就像爬满蛆虫的玫瑰，发霉散着恶臭布满污渍的棉被，这样的物件时配不上那些曾经的灿烂人生的。所以觉得自己在淤泥里的思琪拒绝男同学的追求，不再和怡婷像往日那样形影不离，因为这些都太绚丽了。她只适合在阴沟里，在李国华的身边继续忍受这种罪恶感。

        从字里行间，房思琪已经觉得李国华带给她的不适和不舒服，她为什么不逃离开？因为李国华有一个“爱妻子爱女儿的好丈夫”“补习班里的好老师”的好名声，他渊博的学识，人畜无害的外表，足以让思琪身边的每一个人放下防备，把思琪生生的推向他。思琪的妈妈甚至在她上去台北上学后，还将她托付给李国华，让他照顾思琪。这一切的一切让她逃不开，剪不断。

        我甚至都有些惊讶，李国华对人进行精神控制居然如此熟练，精神控制就是施暴者通过一些语言和手段让不合理的行为变成合理的行为，把自己变成“受害者”，让原本的受害者对施暴者产生一种愧疚和补偿的心理。他将他对思琪所作的事用“爱情”这个词来形容，我因为爱你，所以你不愿意我都要性侵你。我们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李国华的“好名声”就是他精神控制的筹码，老师说的都对。思琪被性侵因为没能达到李国华的要求而道歉，这就好像老师要我们做作业，因为没有达到老师的期望而道歉一样。他“德高望重”的身份，使思琪觉得是自己玷污了神坛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的错。李国华是一个善于运用文学的人，他将这段关系比喻成各种文学上的经典，比如“张爱玲和胡兰成”，他们会在事后谈论文学，通过文学将这段关系合理化，让思琪接受。

        发生了这一切后，思琪闭上眼都能会想起李国华对她做的事，整夜睡不着，油然而升的罪恶感和羞愧感折磨着她。“爱李老师”也许这给了思琪一个好过一些的理由，当现实的自己和理想的自己发生极大矛盾和冲突时，主人公就会产生一种撕裂感。现实又是如此的难以改变，只能倾向于改变更容易更快起效的那一方，以保持自尊的平衡。因为喜欢李老师，李老师也喜欢我，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是合理的，每一个相爱的人都会这样，以此来抵御愧疚和罪恶，我还是以前那个好女孩。

三 因为你的自尊，所以你可以用“假装”掩盖那些肮脏。

        思琪和怡婷是精神上的双胞胎，灵魂上的双胞胎，思想上的双胞胎。本可以过一样的人生，却因为李国华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怡婷拥有一个美好平淡的人生，而思琪却只能早早的离开。也许真的存在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思琪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怡婷，怡婷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思琪。

        伊文给了怡婷两个选择，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思琪，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奸污小女孩为乐，也可以带着思琪日记里的痛楚，继续替她活下去，去体验她没办法体验的生活，普通呆钝 刻板的人生。我想每一个人做选择时都有她的理由，选择第一个我们可以让那些所谓的负能量凭空蒸发，时间可以删除一切灰白，拥抱世界的正面，灿烂积极向上的世界，为自己原来的人生而活。就像被爆出的性侵事件那样，没有处理结果只有不了了之，红绿灯依旧指挥人们的交通，饭馆里也依旧是人声鼎沸，盛世繁华。选择第二个我们可以带着过去走到未来，知道自己的来处，接触世界的背面，为了自己和另一个人而活，赋予人生更厚重的意义，但这样就不可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不管如何，光明和黑暗总是在那里，我们不过是选择如何生活罢了。

        作者最后描写了一个没有思琪的饭局，大家依旧寒暄，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好像世界一片和谐，齐乐融融，歌舞升平。但其实在前不久，思琪的妈妈才捅破了李国华的假面，李国华痛哭流涕，说是思琪勾引他的，看到这里我简直想“呸！”。轩然大波居然可以用一次和谐的饭局掩盖起来，奸污小孩的成本实在太低了。没有人需要为此道歉，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没有人需要为此善后，这只是一个奇闻异事罢了。大家都是运用“假装”的高手，在众人面前会假装自己生活富裕，假装夫妻恩爱，假装工作顺利，假装永远乐观，假装永远乖巧，假装永远积极向上，假装永远不为所动，假装不示弱…...饭局上都是世界的正面。

     

        每个人都有自尊心，正是因为有自尊心所以我们才在乎别人的想法，才在意自己的穿着，才试图做一个善良知廉耻懂礼义的人。自尊心就像水里的石头可以飘在身体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它永远也不会消失，它总是伺机支配你的行动以维持它的位置。《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让我看到了世界的背面和人性的伪善，我不想喊口号证明我的积极向上，谴责故事里的每一个人。我没有资格，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李国华坏的原因在于，他把他的阴暗面付诸行动，并影响到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