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妻的面馆

后街有一家我常去的面馆，一对老夫妻开的。

我想所有的大学都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通常叫做后街。长长的巷子宽度不足两米，人多的时候转个身就铁定会撞到人。就是这么一个破地方，却积攒起了多半大学生的日常，有饮食也有故事。

老夫妻的面馆开在后街末梢，直着走到头左手边转角五十来步。门口有个石柱子。

凄凄惨惨的风雨，一路走来，我秀丽的刘海已经被细雨润湿，碎碎的贴在额上。冲进面馆，我对坐在门口的老板笑了一下，就径直坐到角落吧啦衣袖去了。今天这趟面我吃得可真不容易。不知道老板看到我这么辛苦过来，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多给我放一块肉！

店里没什么人，除却我，只有中间桌子还有个男生。做买卖这种事真的不好说，老夫妻的手艺确实特别好，但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为了一餐饭绕那么远过来，下雨天便更是如此。灯泡大约是老了，微弱得发着光。墙上的价目表打着补丁，看得出来换过一两次价格。六张桌子乖巧地排列，铺着旧时才流行的桌布。凳子明显不是配套的，因为它们全都长得不一样。

老板没事喜欢坐在门口，不知道是为了观望生意，还是仅仅因为是喜欢。他肤色偏黑黑的，也许是常年在炉火边烤的。年纪看起来有那么大了，不过摔起面来的动作真是干净利落，漂亮极了。老板娘有点胖，脸上的皮肤皱皱的，还有点斑，不过她总是微微笑的模样，看起来莫名的亲切。夫妻俩都很腼腆，不会主动问你话。不过我倒老爱问他们，他们也从来不嫌烦，相反还会和我说好多。

他们说他们就住在后面不远的村子里面，住了快一辈子。他们有个儿子，早年在外面打拼，便在外面成家了。儿子倒是提过想把他们接出去，但他们不愿意。

“我两都老了，不想看新鲜了，就在这挺好。”

喝了口面汤，看着老夫妻俩煮面。水沸腾上来，雾气攀缠着他们都已佝偻的背。老板炒好浇面的料，老板娘捞起面条正好对接。看不太清，他们彼此好像笑了一下。我突然很羡慕，那瞬间，我觉得他们的爱情在岁月的发酵中成长成了另一种姿态。他们不需要新奇，他们只需要一起住在一个村子一辈子。

你在可怜别人的生活匮乏单调，可你没有想过他们的活法从来不在你的轨道，他们从来都是在从容地幸福着。

那个男生的面已经端了上来，我瞅了瞅，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大份的拌面，是用盆一样的碗装着的，好香啊。突然觉得好饿。于是我一个冲动，跑过去对着老板娘说，“老板娘老板娘，我今天要吃一个大份的！”她笑了一下说好。

香菇肉丝扯面，小份，一碗。往常，我这样吃了近一年。

我重新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室友打电话想找我吃饭，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后街吃面。她问店名，我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嗯，就是…就是…你走到头，再左拐一下，有个大柱子，一家面馆。我站门口接你。”

“我还是没明白哪家店，算了，太远了，你回来给我稍个炸馍好了，好不，嘿嘿。”

满头黑线…不过，原来我一直不知道这家面馆叫什么。第一次来这家店，远远就能看到门口有个大柱子，柱子上靠着一个人，那是我爱的男生。

“走，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面馆，绝对惊喜！”

“真哒真哒？本宝快饿扁了！”

“给你一个坐标，后街，西口进，直行到头左转五十步。”

“我去，你不知道本学霸地理最差啊！西～是哪来着？”

“哈，就你常走的那个口，门口有个柱子，我在这等你。”

我一遍就走对了。没有进错路口，没有走错岔路，没有拐错弯。太阳光线很好，我的眼神也很好，于是刚转到左边，我就看到了他。他靠在那边的柱子上，他低着头没有看到我，不过我看到了他。我开始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我走到他的面前，冲着他笑。

“你的坐标还蛮准的呢，五十一步！”

他也早已看到了我，扶了扶我的脑袋。“傻。”

香菇肉丝面，一大一小，两份。他和我，就这样吃了两年。

但后来有一天，他就不见了。老夫妻的面馆是他最后一次带我找到的地道小馆。后来他不见了，我却常常在这里。

感情一旦出了裂痕，就成了决堤的洪水。

“喂，我想吃面了。”

“那你吃。”

“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有事给你说。”

“呃……我有点事……”

“那算了。”

嘟…嘟…嘟…香菇肉丝，一大一小，两份。面端上来的时候对面的人没有来，我把小份吃完的时候对面的人也没有来。真讨厌下雨天啊，眼睛很容易就被带得潮湿。过往的对话，苍白在回忆里丝毫没有生命力。

“真特么好吃！你竟然会比我先发现这家！

你看你看，他们老两口真的好恩爱啊！

不知道我们老了以后会做些什么。

我不会做饭，会不会把你饿死？

煮个方便面还是值得研究的！

我会做饼干啊！”

我喜欢提拉米苏。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曾经那样爱你，我知道为什么吗？你蹲在路边，我就陪你蹲着。我不嫌丢人。行人不在我们的世界。你皱起眉头，我就逗你开心。你说的勾心斗角的社会险恶我通通不懂，我只知道安静的抚平你每一个蹙眉，守护你每一个微笑。然后，我忘了我不快乐。我忘了我喜欢的生活，是美丽的风景和灿烂的追寻。

那个雨天，我吃完付过钱，也就走了。后街还真是破啊，路面是倾斜着翘起来的石板。下水道的污水就从那里流过。一不小心踩上去了，水会溅出来，紧着的就是唏嘘道恶心的一声叫骂。屋棚上淌下来的的水，别人伞骨上的水，四处撒开的水，衣裳总会莫名其妙地湿透。我踉跄穿过，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剩下几处干的地方。鞋子来回被水洗了几遍，小腿的袜子上也沾着大大小小的泥点。还记得，最后回去的时候，我整个人凉凉的像个冰棍。伞也丢了。

“好久没看到小团宝宝了。”

“听说小团分手了？”

“听说小团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

那次我失踪了十五天。

啊！我的大份香菇肉丝扯面上来了！

“这么多！老板！大份原来都是拿盆装着的啊！”

“哈，没事，多吃点。吃饱饱的！”

我习惯还是不习惯，也学会了一个人吃饭。后街有家我常去的面馆，面真的好吃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