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普通读者
如果不是杭州西溪麦家理想谷书店里,有麦家的签名本,我恐怕不会买《解密》《暗算》和《风声》这几本书;如果不是扉页上有麦家的签名,我恐怕不会翻开《解密》;如果不是因为翻开了《解密》的扉页,周末的一整个早上,我至少能读一百页的阿西莫夫的传记。
于是,花了一整个早上,我读完了麦家的《解密》,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看的小说,比他赖以走红的《暗算》,好看至少2.5倍。英国的“企鹅经典文库”选择收录这本书,是一件有眼光的事情,在他之前被企鹅收录的中国小说家,是鲁迅、钱钟书和张爱玲。
这个故事,虽然有点前后不均衡,但仍然很棒。
编剧麦家
麦家走红靠《暗算》。这本小说和由其改编的电视剧,给了麦家作为小说家的声誉和生存空间。“茅盾文学奖”“中国谍战文学之父”都由此而来,更多的人,也是在电视上看着柳云龙演绎的安在天,才慢慢了解了麦家。此后,麦家的小说和他亲自改编的电视剧,把麦家的声誉推上了巅峰,文学和电影、电视的紧密配合,完美成功。
这是如此成功的一个小说家成功的案例,但细究起来并不是偶然。很多看完《暗算》电视剧的人,关了电视,找来小说,看完之后,竟然有些失望。电视剧的情节几乎把小说里的故事充分演绎过了。那种期望在文字中重新寻找想象空间的期望落空了。
其实一切都顺理成章。《暗算》初火时,麦家正在成都电视台当编剧,电视剧剧组有改编的想法后,是由麦家亲自操刀,把小说改成了30集的电视剧,这样的一部电视剧剧本,更像是小说家量体裁衣的一次重新创作,剧本反倒显得比小说更丰富。
编剧的经历,给了麦家巨大的帮助。身份的不同,大概是能改变一个人的行为习惯的。编剧的工作,是要把故事讲到看电视的人能看懂,也愿意看,他们眼里始终有个观众;而中国相当多的小说家,他们的创作多少是有些目无读者的。
目无读者,具体表现为盲目,直接导致自大。他们不愿意老老实实讲个故事,整天琢磨的不是讲故事、写小说的手艺,而是念叨着要在小说里塞进去一些宏大的概念,痛苦、时代、理想。这样的小说,更多的是呓语,作者在小说中一味想变现出痛苦而深刻,最后终于变成一个在路边装酷的傻小子。手艺人抛却手艺,老想变得伟大而深刻,就像孙猴子突然开始谈心灵鸡汤,其中的别扭,只有猪八戒知道。
手艺人麦家
《解密》和《暗算》有很多联系。《解密》写了11年,被退稿17次,《暗算》7个月写成,一战成名。《解密》是一个完整的故事,里面也有那个神秘的组织——701。
其实,这才是麦家手中701故事的首篇,但701的身影出现的够迟。而且,从701这个神秘的国家机构出现开始,这个故事的气质就开始不纯了,呈现出一种气息上的凌乱,前后不均衡由此而始。
大盐商荣家的第七代传人荣自来,1873年离开铜镇,留学西洋。出去时,只是想学一身给奶奶解梦的本事。7年后回来,荣自来变身为约翰·黎黎,变得闻不得盐碱味,变成黎黎学堂的校长。
黎黎学堂里招收女学生,其中有约翰·黎黎的一个侄女荣幼英。她打得一手好算盘,被称作“荣算盘”,荣氏家族第二位留学西洋的成员。在剑桥大学,一学期学习一门外语,获得数学博士,帮助莱特兄弟把飞机送上天。
荣幼英回乡报国,嫁到望族林家,却死在40岁之前。她死于产房之中,临死前,诞下一个脑袋比肩膀要宽大的孩子——大头鬼。
大头鬼死在20岁上,短暂的一生,没有丝毫表现出母亲的灵性,用短短20年时间吃喝嫖赌,几乎败完了林家家产。大头鬼死后不久,一个神秘女子扶着大肚子来到林家,指着自己的肚子说:这是你们林家的种。林家人刚为大头鬼走了个干净松了口气,哪里愿意惹着没由头的烦恼,一脚把女子踢出家门。
走投无路,女子投奔到荣家,被秘密送回荣家老宅。十月怀胎,这个女子又要活着下不了产床,肚子里挤出一个酷似大头鬼的孩子来,硬生生疼死了生母。此时的盐商荣家,早已没落,一个克死母亲的孩子,一个酷似败家子爹的孩子,被遗弃在荣家梨园里,跟着寓居荣家的西洋先生熬日月。
弃子大头虫,跟西洋老爹一起生活了12年,老爹自知时日无多,一封信把黎黎学堂里的小黎黎请回铜镇。废弃的梨园中,小黎黎发现,为了计算老爹生平时日,从没学过算数的大头虫,竟然闭门造车,自己托算出乘法口诀,又是一个数学天才。
乌篷船、青衣镇,大宅院人形袂影,梨花园推演天则。
300页的故事,麦家用前50页耍尽了腔调,处处透着神秘,魔幻色彩渲染得也足。50页的故事里,家族衰落,大时代沉浮,每一处都能牵出故事的玄机来,无奈麦家狠狠摁住每一个要起身的线索,拽着故事往前走,拽出这个已经走到命运最底层的大头虫,等着外祖母家给他一个姓氏,给他一个名字,让他身上关于数学的光华一点点闪烁出来,照亮一个叫希伊思的犹太数学家。
这是一个为数学生的孩子,也是一个为密码长大的孩子,孤僻、沉静、坚定、敏感。一个天才受尽磨难之后,躲在701里,破解了自己的老师倾心设计的高级密码“紫密”,在即将打破老师设计的另一部高级密码“黑密”前夜,为遗失了的笔记本,突然发疯。
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天才荣金珍从成长到毁灭。纠结在他身旁的家族、亲情、师生的友谊和被神秘化了的数学,每一处都透着迷人的气息。“企鹅经典文库”选麦家的这个故事,首先看中的还是故事够中国,东方的神秘故事纠缠着大时代的动荡和政治的魅影,有劲,够复杂,一个小说手艺人的好活计。
因为这样一个好故事,现在再提起麦家,我马上想到的就是一个小说手艺人,这个印象越来越深,并觉得手艺人这个词是对他的尊重。中国写小说的圈子里,这样的手艺人太少了。
有人调侃麦家,说他的小说像个“故事会”,类似于在调侃一个厨子,你的菜除了好吃,一点儿艺术性都没有。麦家还曾很认真地分辨过,提到了中国当代文学小瞧故事、贬低故事性,从80年代学了一身“好小说原本是没有故事的”坏毛病,云云,其实这是他过分计较了。
不搞笑的相声艺术家的下场,不求美味的厨子的下场,都摆在眼前了,还和那些不愿意讲故事的小说手艺人们争什么短长呢?读书慢慢多了,越来越多的人目聪耳明,听得搞笑的相声,看得有好故事的小说。事情要回到根本的地方去,像大冬天的,人要上炕,猫也想上炕,一个好看的故事,窝在被窝里读,觉得火炕像春天一样温暖,不烫,就是个刚刚好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我相信麦家的手艺,他献出了自己最好看的故事,麦家也需要相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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