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城的路上,两旁的风景疾驰而过,眼底却停留着老家亲戚知足的惬意。
亲戚是一个小姑父,早先我在家读书的时候,小姑姑嫁给了住在山区的小姑父。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自然也无多大的爱情可言。年轻时的小姑父为人忠厚,长相一般,个子也不高,隐约听说他家一穷二白,不过人倒是勤劳,肯吃苦。这门亲事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春节去他家拜年,坐落半山腰的三层楼房,经过装修,看上去干净整洁。门前小院搭棚晾晒,菜园齐整,屋后翠竹高耸,茁壮的冬笋尖藏在厚厚的竹叶底下,很有一派城里蜗居之人心心向往的田园别墅的幽静雅趣。小姑和小姑父在厨房忙碌,已近知天命的人,脸上比城里人自是多了道道深刻的皱纹,宽大旧衣下的身板却结实有力,说起这几年的生活,大嗓门儿不停,像锅里的油菜一样滴着浓绿,又似辣椒一般火红!“生意很好!好几个老板都指定要我拉货。为什么呢?咱们干活他们放心啊!”“去哪哪儿都欢迎我!“不累,这点累算什么?空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在车上睡觉的嘛!”他脸上深深褶皱里不见疲惫与艰辛,满满的净是充实与自豪,吹点小牛皮也无妨,生活是越来越有滋有味啦!他还推荐我们去村子不远的龙山上的寺庙, “那里现在搞得很好啦!非常好看呢!去爬爬山,锻炼锻炼身体。现在身体最重要啦!”我们被怂恿着去爬了山,路边零星的有丢弃的垃圾,但看得出道路是修葺过的,也不过就是座普通的山,一座普通的土庙,不过似乎确实比普通的山普通的庙要好看些。
因为什么呢?因为满足。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满足,吃喝不愁奔小康的满足,狭小世界新变化的满足。
我一度十分艳羡这种满足。常安慰自己“知足常乐”。但这一自我安慰常常只有一层薄纸的遮羞效果,一有风吹草动,便原形毕露。躺倒就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奢侈。高级没评出,要积极努力去做准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去冲一冲;评出了高级安逸一阵子,心里又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虚掷光阴而心虚羞愧;好吃好喝好玩好乐过了,却没捞到一点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潇洒,明白自己到底向往的还是浅酌慢饮,禅茶诗意。总是放不下大山深处缺衣少食的娃娃们,总是心疼那些努力奋斗却生活艰辛的农民工,总是为不平而愤怒,总是为不公而焦虑。于是,物质的那点满足便被这种种汹涌吞没。
矇昧的天真回不去,清醒着的忧愁倒时时伴随。我似乎不够满足,因而不能“常乐”?
直到看到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的一句话:不满足的人比满足的猪幸福,不满足的苏格拉底比满足的傻瓜幸福。……因为前者的快乐更丰富。
顿悟,释然。如果把不满足释义为“追求”,那么来自于心灵的丰富自然远超于安于现状的满足。
“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颜回,其来自于心灵世界的满足对于抗衡物质生活的贫陋绰绰有余,因而快乐能更长久而稳定。
圣人先贤应都如此吧!追求本身的意义与价值已然超越了物质,乃至生命!
曾经有个朋友说起一件事。说她先生单位的一对同事,北方的,来宁波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买房,也不知道投资,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这几年房价涨那么快,周围很多人都贷款买房了,有的已经两套了,他们却还住着单位分给的房子。当年年轻,也奇怪他们有条件为何不去投资,便问:那看着别人都买房,看着房价上涨,他们不着急吗?她说,看不出来。还是过日常的生活,整天还乐呵呵的。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买与不买都不是根本,那份乐呵却是漾出心底的淡定、从容,是坚守,亦是追求。世人眼中唯金钱、唯地位为衡量成功与幸福的标准,然而来自于心灵的那点快乐却只有自己明了。不被物质束缚,转而追求更多自己感兴趣的,有意义的事,丰富快乐的体验,这个过程本身不就是幸福吗?
周国平说:我相信,每个人身上都住着一个不满足的苏格拉底。那么,我们的幸福便又丰满一些了。
不满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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