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浪总是要还的

出来浪总是要还的

时钟指向8点的时候，乌梅从浴室出来了。浑身带着水汽，沐浴过后整个人一扫疲惫，透着慵懒性感。

她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象牙色丝绸睡衣，来到镜前细细化妆。桌上是煎好的心形牛排和醒着的红酒，香薰加湿器散发出好闻的水雾，礼物在床头柜里藏着，就等着丈夫施以文回家。

她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准备了这些，她在赌，赌他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老电影《甜蜜蜜》，是他们当年第一次约会时看的，此刻她根本没注意黎明在和张曼玉说什么，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门口，耳朵随时注意着有没有门锁转动的声音。

可惜，她一次次的失望，施以文直到晚上9点还没回家。乌梅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你今天是不是又加班？还回家吃饭吗？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手机才提示有新微信：“是的，不回，忙。”

乌梅心里一酸，无言的疼痛在心里细细蔓延开来。往上翻聊天记录，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平日里的对话多是“回来吃饭吗？”，或者“回来时顺便去超市买盒牙膏”之类。

她记得施以文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两人以前经常在快下班的时候偷偷在微信里商量晚上吃什么，顺便打情骂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施以文开始不回来吃晚饭了，发给她的微信变成了“不回去，要加班”。

可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他们结婚才三年，就已经瘙痒难耐了吗？

乌梅低头看看盛装打扮的自己，再抬头看看桌上的红酒牛排，之前满心的期待，只剩下疼痛，

痛过之后就是气愤。

她在对话框里输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加班加班，整天加班有什么意义，挣得再多有什么意义？你好好陪陪家人行吗？”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最终，她还是慢慢地将这几句话删去，如往常一样，最后只发送出“噢，知道了。”

她不会幻想施以文是假装不记得，却打算给她惊喜，一会儿后他就会捧着一大束鲜花出现在门口。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毫无浪漫细胞，也不会说甜言蜜语。

每一个他说加班的夜晚，都是深夜才回家，歇几分钟就洗洗睡了，一句话都不和她多说。

乌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举着酒杯，对着杯中的倒影轻轻地说：“结婚三周年快乐！”

“明明是合法妻子，却搞得像是等待情人临幸的小三。”她不知怎的，突然冒出这个跳脱的念头，居然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甜蜜蜜》快看完的时候，施以文回来了。

虽然心里已不抱希望，可乌梅还是忍不住往丈夫身上多看了几眼。果然，没有鲜花，没有礼物。

“我回来了。”

“嗯。”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想着，哪怕他现在能给她一个拥抱和亲吻，说一句“老婆，结婚三周年快乐”，她都没那么受伤。

可惜，施以文目不斜视的去了浴室。

乌梅这会儿已经不痛不气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说一声“老公，结婚三周年快乐”，他会不会很尴尬？

一定会的吧，那么，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吧。

浴室里传来水声，乌梅关掉电视，进卧室倒在床上，很快，施以文也靠在床上开始玩手机。乌梅心里始终像憋着一口气，让她呼吸不畅，辗转难安。

眼看施以文放下手机准备睡觉了，她终于忍不住叫他。

“老公……”

“嗯？”

“今天……很忙吗？”话到嘴边她又问不出口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乌梅，你老公连结婚纪念日都忘得一干二净，你可真失败呀……”

“是啊，忙得很，快睡吧，我累死了。”施以文说完这句话就拉过被子，闭上了眼睛，留给乌梅后脑勺和脊背，并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睡睡睡，忙忙忙，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哪天我跟别人睡了你都不知道。”乌梅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了，抱怨的话冲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还好施以文并没有醒来，只是轻轻翻了个身。

最终，乌梅在不甘心、失望、委屈等等各种负面情绪的裹挟下也睡去了。

睡眠质量显然不好，她做了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半梦半醒之间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在地铁上，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她很清楚，自己还爱着施以文。

两人从恋爱结婚到现在，曾经那些甜蜜美好的回忆还历历在目，不能因为他忘了一个纪念日就否定过往的一切吧。

刚到办公室就收到一张喜帖，同部门的小雅要结婚了，在那里大秀她的DR钻戒，小雅特意嘱咐她：“梅姐，到时候一定带上家属来参加我的婚礼哟。”

乌梅掠过一丝苦笑，想起几个月前邀请施以文一起去参加她大学同学的婚礼，他直接以“要加班见客户”为理由拒绝了。

结果她参加完婚礼回家，发现他竟然在家打游戏，眼角挂着眼屎，头发乱糟糟的，餐桌上放着几个外卖盒子，压根就没出门。

她一瞬间就爆发了：“不想去直说，有必要骗我吗？”

“临时取消了不行吗？”施以文手敲键盘不停，头也不回的敷衍道。

“你每次要见客户，都是一大早就起床准备！现在呢，你脸没洗，头没梳，衣服也没换，说明你早就知道客户取消了会面。”

这下施以文无言以对了，刚好他在游戏里被人KO，终于舍得转过头来跟乌梅正面对话。

“是是是，我就是不愿意去你同学的婚礼，行了吧？今天休息，我只想安静的玩玩游戏，不想跟你吵，你根本不知道我平时压力多大！”说完继续投入游戏中。

乌梅最讨厌听见他说“我不想跟你吵”，这句一出来，即使她再有理，好像都变成了无理取闹。

深沉的挫败感从心底浮上来，她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瘫坐沙发中。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强颜欢笑的回应小雅：“恭喜恭喜，要是有时间我们一定会去。”

“其实，他根本不会去的，我知道。”乌梅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小雅的喜讯带动了话题，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几个同事坐一桌，话里话外自然就围绕着另一半。

乌梅漠然地听着，并不插话，愈发觉得心里憋屈。听起来大家的婚姻都幸福美满，似乎只有她的老公，整天只知道加班不着家。

下班回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她都懒得问施以文会不会回来了，自己叫了外卖草草解决。

心里烦闷，电影看不进去，看书也静不下心，她一会儿打扫卫生，一会儿又大声播放音乐，一会儿又去烤了个蛋糕，一刻也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可她仍然觉得烦躁，她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点开了“摇一摇”功能，她从来没玩过，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找个看得过眼的陌生人倾诉一番苦闷。

摇出一圈歪瓜裂枣，拒绝数个目的不纯的老男人之后，“独行侠”这个昵称让她驻目。

头像是她喜欢的老电影《当哈利遇到莎莉》里，比利.克里斯托的剧照截图，她当即就想加他，她的头像是《纯真年代》里的米歇尔.菲佛。

不等她反应，对方已经发来了验证消息，她的微信里第一次多了一个陌生人。

独行侠：“哇，我俩风格很一致呢！”

“呵呵，你好。”

“这么客套啊？我还以为你会说缘份呢，你是不是不开心？”

乌梅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扫视房间一圈，要不是确定自己在家，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监视自己！

她原本不擅聊天，可不知为什么，对方这么一问，她就特别想对着这个陌生人一吐为快。

她也不管对方会不会仔细看，把自己的满腹委屈化为了几大段文字发送过去，几分钟之后，收到回复。

“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愿意在这里跟我一个陌生人倒苦水，为什么不去跟你丈夫好好沟通？有问题要说出来嘛。”

“我也想啊，可他得愿意听才行啊，每次回家就喊累，玩玩手机就要睡觉，周末有空就打游戏，我说十句回我一句，还叫我放过他，别再给他压力。”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别太逼他了。男人本来就压力大，家在潜意识里是最能放松的地方，要是回家还觉得有压力，那他必然就不愿待在家里了。”

乌梅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自从她被部门那些少妇们的炫耀刺激后，数落过施以文几次，说他不懂浪漫，不会哄人，不愿陪她……施以文就越发开始早出晚归了。

十点多的时候，施以文回来了。

乌梅刚刚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些，她热切地问丈夫要不要吃宵夜，或者喝杯红酒，有助睡眠。

可惜施以问没给她机会，直接拒绝了，但多看了她两眼。

大概是觉得妻子今天表现得和以往不一样，有点奇怪。

乌梅就这样跟“独行侠”成了朋友。

有时候，她也觉得奇妙，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却可以通过微信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每天下班回家后，她放一部电影或一段音乐，整个人就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跟“独行侠”聊天。

她渐渐觉得，施以文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回来了也像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独行侠”就不同了，他说自己辞职创业开了一间书店，时间自由充裕，生活悠闲充实，可以随时陪她聊天

乌梅还发现他们有许多共同爱好。

比如都喜欢看九十年代的老电影，她会背的台词，他也会背。

比如都喜欢读王小波，可以在一起讨论《黄金时代》好半天。

比如都喜欢收集一些旁人觉得很普通的东西，如杯子和手帕。

她说她不开心了，他就讲笑话给她听；她说被上司刁难了，他就说画个圈圈诅咒她的上司……

乌梅渐渐迷恋上这种只谈风花雪月，不问柴米油盐的感觉。

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喜欢上与他聊天这件事，还是喜欢上他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施以文下班早了点，想跟她亲热，她下意识地找理由拒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精神出轨了，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愧疚。

她知道自己还是爱着施以文的，两人多年的感情不是一点矛盾就可以冲散的。

可一边是沉默寡言的丈夫，一边是善解人意，幽默风趣的网友，她没能抵挡住诱惑。

之后，她对施以文越发的好，柔情似水，嘘寒问暖，对他的加班晚归再无一句抱怨，只是还说服不了自己和他做爱。

她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决定等施以文忙完这一阵，就让他请年假，两人一起出国旅行，升温感情，缓和关系。然后，就删除“独行侠”。

可她没想到“独行侠”竟然提出了见面，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可没想把关系延续到现实里。

可“独行侠”接下来的话，让她动摇了。

“大家既然已经是朋友，又那么巧在同一个城市，一起喝杯咖啡也很正常嘛。我准备离开几个月，去全国游历，怕之后没什么时间陪你聊天啦。”

乌梅想，他去旅行，正好淡化疏远，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那么见一面喝杯咖啡告个别也没什么吧？毕竟，这年头遇到这么一个聊得来的人实在不容易。

她下定了决心，回复道：“好的，那明天中午12点，在市中心广场的Costa咖啡厅碰面吧。”

第二天是周末，乌梅换好衣服化好妆，跟施以文说约了同事一起逛街，就光彩照人的出门了。

看着妻子翩然离去的背影，施以文脸色晦暗，张了张嘴想叫住她，终究还是没出声，只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计划不变。”

几个月前，他开始竞争技术总监，变得异常忙碌，几乎每天都加班，连结婚纪念日都忘了。

那天回家上床后，听见妻子“哪天我跟别人睡了你都不知道”的抱怨才想起来。

他心里一边是愧疚，一边又忐忑不安，他爱乌梅，他真怕她的抱怨成真。

他不知道乌梅和“独行侠”见面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宣判，可是他依然想赌一把。

乌梅和“独行侠”见面很顺利。

“独行侠”30岁左右，他第一时间夸赞乌梅漂亮有气质，他自我介绍他叫杜行，可乌梅觉得这个名字像假的，不过她也不在乎，不知道真名并无大碍。

两人相谈甚欢，分别时杜行提出合个影，乌梅想着留个纪念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按快门的那一瞬，杜行突然转过脸来亲吻她，画面定格在他亲吻她的脸，她笑容灿烂的那一刻。

“你干什么？快把照片删了！”乌梅非常诧异，激动地命令他删除照片。

“乌梅，我真心喜欢你，不然我干嘛花这么多时间陪你聊天，我一天到晚也忙得很啊。离开你那个冷漠无情的丈夫，跟我在一起吧，你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百倍。”杜行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让乌梅懵了。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我的丈夫才不冷漠无情，他给了我安稳的生活，他为我们的未来一直在努力奋斗，他只是不喜欢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罢了！”

这张照片绝对不能留下！

“请你自重，我爱我的丈夫，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请你务必把照片删了，以后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乌梅坚定而严肃的表明了态度。

杜行一脸失望，只好删除了照片，可是乌梅因为激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苹果手机设置了照片流和保存最近删除。

回家之后，施以文出去了。她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果然，几个小时后，她就收到了杜行同城快递来的照片，以及打印出来的施以文联系方式和公司地址，她头脑一片空白。

手机响起，是被她拉黑的杜行发来短信：“一口价，一万块。”

她这才醒悟过来，这是一个骗局。杜行早就把她的真实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她不付钱，这张照片就会送到施以文手里。

她选择了妥协，给杜行提供的支付宝账号转了账。

杜行收到后，回了句：“谢谢，我们两清了，再见，祝你幸福。”

幸福？看着这两个字，乌梅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没吃饭，没开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回顾过去这一个月，感觉做了一场恶梦。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施以文回来了，她强打精神起身开灯后，吓了一大跳，只见施以文左手胳膊肘里夹着一大束玫瑰花，手上提着蛋糕，右手托着一个Tiffany的水蓝色盒子。

“老婆，结婚三周年快乐。”他温柔地说。

乌梅又懵了，难道她记错日子了？还是施以文记错了？她翻开手机备忘录查看，自己明明没记错啊。

“今天不是农历五月二十吗？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施以文很肯定地说。

“可我记得以前纪念日都是过阳历啊？”乌梅有些纳闷。

“管它呢，今年就改改规矩呗，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说着将礼物交给她，里面是一条她心仪很久的Tiffany手链。

“还有啊，我升职成功了，薪水翻了倍，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买买。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老公……你真好！”乌梅感动的泪流满面，扑进施以文怀中，心底越发庆幸自己抵挡住了诱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永远不会知道，施以文的手机里，藏着一条回家前已经删除的信息。

“施先生，您的妻子通过了考验，请15日内付清尾款一万元，合作愉快，祝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