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个找花的(花乡特有的一种职业,专门带外地来买花的人与花农接洽,从中收取差价。)亲戚,给一个大客户发了近三十万的货,一分钱也没收回来,打水漂了。
是客户破产了吗?不是的。他客户生意兴隆。那是卷花走人了吗?不是的,他客户一直在聊城开大花厅。
那么怎么收不到钱?收不到钱就不会去告他吗?
我亲戚不会去告他,认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客户来货车他给找花农接洽,说的是放心吧,钱少不了你的,多么熟的朋友呐,比自家兄弟还亲!
花农认得是地头自家人,附近村村都有联系,家家都有通气。你住哪里时时都找的到,所以往常的规矩,花你拉走,年底结账。
我这个亲戚,一年就给这个客户找了三十万的花?不是。开始第一年四五万,年底结了;第二年六七万,也很顺利地结了。还请他去聊城做客,那实诚劲儿,那亮出来的厚实的家底,那顾客营门的繁荣。
我这个亲戚把人家当成实在的朋友了,我回去的时候他还说,有时间去聊城吗我那边有好朋友。
然后他这个好朋友就和我亲戚说这一年的花你还不如投在我这个花厅里,你看这势头只挣不赔,三年回本儿。
我亲戚很乐意地答应了,随后那个好朋友要的花也特别多。都熟了是好朋友了吗,人家人也不来花乡了,一个电话我亲戚就找好花给他装车运走了。
年底一算,小三十万。按他朋友和他说定的,这一笔钱算是投在他的花厅里,每年分红。
过年前我亲戚提着好礼上门了,酒足饭饱,我亲戚说哥,咱这一年的帐…
他那个朋友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无辜,席间有他的五大三粗的俩儿子和族里的人,都拿眼角藐视着他。
兄弟,喝多了?啥帐?咱都是一笔笔结清了的!
我那个亲戚脑袋翁地大了,他想辩白,他去掏记账本子。
他那个好朋友蹭地站起来,怒火中烧,摔烂了酒杯:你这是什么来头!我某某某,你在这地头走一遭问问,顶顶生意公道的人,会欠你的钱?我和你说,咱清清白白做人,一分不欠你!
去,他喝多了,结账!
我亲戚那个好朋友一众,走了!
我亲戚还想去那王八蛋的花厅,每每离得半里地就给拦住了。
你这闹事的外乡人,滚!再来,别说给脸不要,小心你的命!
我亲戚就这样吞下一万个王八,返回家。
小三十万,对于他这样一个不大精明的跑花的,三四年算是白干了。
内心窝屈的,是他拿一片真心善良对人家,人家打开始就看出了他的愚善,心里打着主意算计他。
终于大病一场,还得家人亲朋来开导相劝,大半年才算翻篇,重新去找花。
好在,有我亲戚这一出,花乡人长了一智,再怎么说,全部开始了交完订金装车,全款付清上路的模式。
就是相处了两年的客户,你说你能人家一个电话就发货,啥凭据也没有这么干吗。
亲戚说,全凭信他,做买卖哪能搞欺诈?
愚蠢的善,总归是见识短浅头脑简单的一厢情愿罢了。
正在听的《约翰.克里斯多夫》里那个银行家耶南,继承了父业的法国乡下人。成长太顺生活毫无波澜,人性便单纯地叫人无法相信。
开始是近邻朋友和他借个小钱,从来不打欠条的;后来稍大的数目借出去也没有欠条。
再后来阴谋家窥透了他纯善的人性,拿高利诱惑他,小打小闹的投资全部收回来了,且盈利可观。便说服他把自己的家底连同银行收到的存款,全部投进去。于是阴谋家便卷款消失了。
银行破产耶南吞枪,一双儿女并妻子净身来到巴黎,因着心高气傲做牛马凭气力挣一口饭。妻子累倒了;女儿为了弟弟累倒了;失去所有亲人的弟弟也没能善终。
明明是生活优渥的乡间贵族,因为男主人的不读书不思考头脑简单,把好好一家人的生命都断送了。
亲兄弟明算账。如今还有如我亲戚这样出几十万的货连个字据都不要的蠢人。这样童真的愚善,不担心被吃还在梦想赚大钱?那样的世道人心,大致也只在他的大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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