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76：生灭之间的玄机

《道德经》76：生灭之间的玄机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死后身体就变得僵硬了。草木有生机的时候是柔脆的，失去生机后就变得干硬枯槁。所以强、硬是趋近于死亡的，柔、脆是趋近于生机的。因此以军事力量强大显明天下的邦国必然走向衰亡，以高大、强壮显赫于林的树木必然会最先遭到摧折。以强大自居者为人所厌弃必然江河日下，以柔弱自守者为天所护佑自会日益居上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刚出生的婴儿，是人最为柔弱的阶段。草木有生机的时候是柔脆的，刚萌发的嫩芽，是草木有生命时最为柔弱的阶段。人死去后，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死去的瞬间，相对于此后的僵硬而言，是最后的柔弱。草木失去生机后，枝干变得干硬枯槁。失去生机的瞬间，相对于此后的枯槁腐朽而言，是最后的柔脆。

《道德经》透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认为“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强硬是趋近于夭亡的，柔弱是趋近于生机的。从生到灭是一个逐渐由柔弱变得坚强的过程，柔弱到极点意味着生的开始，坚强到极点意味着死亡的开始。人可以观察和感知万物从生到灭的过程，却看不到寂灭之后的玄机。孔子讲“未知生，焉知死”，讲“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圣明如孔子，也不愿意讨论“怪力乱神”的玄妙话题，老人家更愿意在人可以感知的现实世界积极作为。

生灭背后的玄机，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启发呢？

一、出生入死

万物草木从生到灭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古人有很多关于长生不死的想象，比如嫦娥奔月，比如活了八百年的彭祖，比如以一世、二世纪元，试图“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秦始皇的帝国想象。遗憾的是，两千多年来，人类始终没有脱离“生年不满百”的客观禁锢，摆脱不了“出生入死”的必然轨迹。

既然无法摆脱“出生入死”的必然轨迹，正确看待生死，才是人生最智慧的选择。“生也柔弱”“死也坚强”，正像从生到死是一种必然一样，从柔弱到坚强也是一种必然。“出生入死”的关键在于出离生死对于人生的束缚，如何超越与出离生死对人生的束缚呢？孔子讲得很清楚“未知生，焉知死”——死亡既然无法经历和感知，不如下些工夫把“生”这件事弄得明白一些。或者说，让自己有限的人生更有意义和价值一些。

什么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从两千多年来亿万人的人生经验来看，“立德、立言、立功”的人生，似乎是更有意义和价值一些的人生。问题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到人生的“三不朽”。后来张载讲得更有文采一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已经足够了。

心有所向，自然出离生死。

二、向死而生

人之“死也坚强”，问题是并不是所有的“坚强”都已僵死。在“坚强”而未僵死之时，不妨关照一下生死，琢磨一下“向死而生”的问题。既然“坚强”是“死之徒”——“坚强”的尽头是夭亡，人为什么还要一步步趋向于“坚强”呢？

显然，趋向“坚强”不是彻头彻尾由人的主观意志作出的判断和选择，而是天道自然规律使然，是生命本身的由生到灭的规律使然。天命的事情交给天，人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道德经》反对“求生之厚”，反对一味地追求长生，追求养生的质量，毕竟生死有命，这是天命的事情。人所能做的就是借助生之“柔弱”，让生命长成自己希望的样子。让必然到来的死亡定格在自己希望的姿态。

人生为一大事而来，做一大事而去。冲着做一大事而去，好好珍惜尚“柔弱”的每一天，使生的每一天都朝向最后的姿态。古代忠臣烈士，在异国他乡殉难时尚讲究整好衣冠，面朝故土的方向。其实，每一个人清醒活着的时候，都应该面朝自己理想的方向。

三、舍生忘死

舍得，舍得，没有舍便没有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

人最大的舍便是舍生了。古人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人一旦敢于“舍生”，生命的潜能和价值是不可估量的。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时，拿粽子错把墨汁当白糖蘸；陈景润思考数学题时，撞了电线杆子误以为撞了人，诚恳地向电线杆道歉；90后数学天才韦东奕被青年人尊为韦神，他在生活中的痴傻可爱等等。表面上看，这些人都具备专注的特点，实际上，他们哪里是专注，他们是在“舍生”，为了自己钟爱的事业去“舍生”。

正是舍生忘死，拉开了天才和常人之间的差距。

生灭之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玄机，有的只是执其两端用乎其中的全局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