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马蓝衫
冬 至
这是一栋毫不起眼的三层公寓，外墙的粉刷依稀能看出白色的底子，阳台上的铁栏杆早已锈迹斑斑。F大边上到处都有这种为学生提供的廉价公寓。走进破旧的院落，走过胡乱堆放的杂物堆，走上狭窄得只能两人并行的楼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萧凡渐渐恍恍惚惚，像是穿行在梦境中阴暗的小巷里，有种奇怪的声音一直在身后回响。
转弯的地方应该有个箱子，他默默的想着，转角处果然叠着满是灰尘的木头大箱子。在黑漆漆的过道里，箱子表面裂开的巨大缝隙象是沉默的怪兽大张着嘴。这个地方似乎在梦里见过，萧凡赶紧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二楼。面前是个黑漆漆的铁门，敲了敲门，他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谁呢”，清脆而熟悉的声音瞬间穿透了他的心。门开了，毛毛俏丽的脸庞从门后探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盯着他。
毛毛是他认识的第一个网友。那年大学刚毕业，他仓促中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新开的私企当技术员。这家涂料公司是信业集团下属的子公司，部门负责人和财务都是老总亲戚，典型的家庭作坊。厂房设在仓山区，公司在边上租了宿舍，每天走路去上班只要十分钟。然而工作沉闷无味，每个月拿着一点可怜的薪水，还没到手就花得所剩无几。终于有一天，在同事们侃累了八卦新闻后，萧凡跟他们说要辞职考研。于是他们象看八卦新闻主角一样的看着凡，嘴里说着年轻人就是有干劲。
辞职后，萧凡重新回到F大温书，重拾老本行，看到元素周期表都觉得格外亲切。生活在宿舍图书馆食堂间连成三点一线，他像重回水里的鱼，自由自在的在校园游荡。秋日的寒风把图书馆前的枫树染成一片明红，红色的枫叶铺满了草坪，如同鲜艳的红地毯。偶尔有片叶子落在手中，萧凡总是细细端详着交叉的叶脉，想理出清晰的纹路，却每每走神想到那个令他伤心欲碎的婚礼上菲走过的红地毯。其实这样的联想真的是毫无来由，一切都已成往事。
F大是偏理工科的综合性大学。走一个小时能看到一个漂亮女生，已经是小概率事件，如果能邂逅美女还能沾点浪漫情缘，那是三流肥皂剧的情节。不可否认，那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然而萧凡觉得更幸福的是能够在图书馆上网，因为在bite化的网路中，他觉得自己能够天马行空随意翱翔。
在网上流连的时候，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一个叫作庭芳苑的BBS。所谓BBS全称是Bulletin Board System，术语是电子布告栏系统，后来发展成了论坛。当时学校管理很严，庭芳苑上的贴子屈指可数，灌水高手们还在摇篮里成长，偶尔冒头的也很快会被斑竹咔嚓掉。一般发精品贴的也就是几个ID，毛毛就是其中一个，相互间的唱和让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 那会凡特爱看三毛的文章，跟毛毛熟了之后，就经常在网上找她闲聊。没想到她也喜欢三毛。于是他们谈撒哈拉，谈《稻草人》，谈《梦里花落知多少》，一谈如故，渐渐有了知己的感觉。在充满温馨的BBS净土，两条网中悠游的鱼，终于有了食宿归迁的着落。
时令已是冬至，在一月底的冷风中箫凡终于考完了考研的最后一门课程。当他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一瞬间望着眼前的分岔道，茫然若失不知何去何从。乘上第一眼看到的公共汽车，他在后门的窗边找了个位置坐，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爬在身上，他静静的看着窗外步履匆忙的行人，看着车窗边掠过的各式商店，看着简陋的巷子衍化成繁华的商厦，仿佛是回溯在时间之河里漫无目的的旅行，脑袋却空空荡荡象是被格式化过的硬盘。
回到住的地方，箫凡打开宿舍里老式的586电脑，对着硕大的显示器，给毛毛敲了一封长长的Email：
Dear 毛毛：
天意从来高难问，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能在网路中与你结识，这便是缘分吧。虽然我们在网上真正认识的时间屈指可数，然而我却觉得我们象是多年的好友。从你的一颦一语中，我可以感受到心灵真诚的跃动，感受到真正来自朋友的关心与温暖，但愿这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我一向把友情看得很重，在我想来，没有朋友就像生活在荒漠戈壁之中，在死气沉沉中等待生命之灯的黯然熄灭，因此我怀念那充满温馨的求学生涯，正如那陈年的佳酿，时间使其更加芬芳。
走出校门，才知道平淡生活的艰辛，失去珍藏，才明白曾经拥有的幸福，人们总不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直到失去之后才明白可贵。因此我告诉自己要珍惜生活里的所有，珍惜生命里的感动。聪慧如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感受。
……（以下省略几千字）
最后，如果可以，我很想见到你。
yours friend
宵夜草于1月10日
宵夜是他在庭芳苑里的网名，取名纯粹是为了好玩，当然由于是夜猫子的缘故，他也喜欢吃宵夜。
没有回信。经过长久的等待，炽热的岩浆也冷却成了灰烬，如果不是邮箱里还孤零零地躺着一份备份邮件，箫凡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发过这封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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