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到我和阿眉会到这个地步。每天下班回来,她在房间看她的剧和书,我在小客厅里玩手机,等到差不多11点了,我才进房间。那时候,她已经睡了,脸朝墙壁内侧。说是双人床,其实不过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她睡一半,我睡一半,从不越界。我们只有这一间卧室,不然,早像电视剧里男女吵架之后那样“我去睡书房”了。
从前我们不是那样的。
第一次见到阿眉是在大一社团的一次聚会上。大一开学社团要招新,“百团大战”火热异常。我也不能免俗,报了两个社团。面试之后,进了学生会。之后不久,学生会召开迎新聚会,大一的新干事们都参加了。我在体育部一桌,阿眉在新闻部一桌,两桌刚好相邻。各个社团之间相互敬酒,加qq,就这样认识了阿眉。
开学后一个月就是金秋十月,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按照部长赵师兄的话来说,“运动会是我们体育部一年一度最大的盛事,一定要联合各个部门的力量来共襄盛举,尤其是新闻部,毕竟新闻报道和传播是最重要的!为了让老师和同学对体育部的服务有一个积极正面的评价,千万要打好舆论战!”
于是,在赵师兄的要求下,从运动会筹备、召开到闭幕,前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体育部天天就和新闻部开会,“沟通”选题,预热宣传,安排运动员专访……于是,我和“记者”阿眉就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天天见面。一米六出头的阿眉,那时候还有些高中生的青涩,半长直发束成一条小马尾,前额上覆着齐眉刘海,衬得鹅蛋脸略显稚气,一双杏仁眼亮晶晶的,仿佛有星子在里面。
“这稿子写得真不错,陆记者,就是吧,那个,我觉得有几个小地方需要修改。”我在qq上说。
“哪几个地方?”阿眉问。
“网上说不清楚,半小时后,西苑咪咕奶茶店见,请你喝奶茶,见面说。”我说。
就这样,我总能找到理由,单独和阿眉见面。阿眉喜欢喝巧克力热奶茶,每次必点。就这样,喝了一个月的茶之后,我向阿眉表白了。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追一个女孩子的成本真小。一杯巧克力奶茶才3块钱,阿眉喝了一个月,也不到100块钱。
之后的四年里,除了每年寒暑假之外,我和阿眉都在一起。每天各自上课,中午她和宿舍姐妹们吃饭,晚上和我吃。吃完晚饭之后,我们就在校园里转转,或者去图书馆自习。有时候阿眉晚上要上选修课,我就陪她去上课。
我还记得,第一次开房,是在大三的一个初秋。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但亲密举止仅限于牵手、接吻以内。虽然有时候特别想做那事,但是总不好意思开口。阿眉是那种从小学习成绩在班上前几名的好学生,从小被教育得温良恭俭让。我想她一定不喜欢我的这种要求,所以,即便说了千百句“我爱你”之后,“我要你”三个字还是迟迟说不出口。
宿舍里的兄弟们在看了一场苍老师或者饭老师的教育片之后,总会谈起各自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在这种分享会上,我也假装很有经验的样子,照着平时在书里和电影里看到的画面来描述自己的“感受”,总不好让他们知道,我这已经谈了两年恋爱的人,其实还没抵达革命的圣地。
大三那年的秋天来得和往常一样,一样的蓝天,一样的白云,一样的秋风秋月秋香。10月底的某一天,我带着阿眉吃了学校旁边一家很好吃的韩式烤肉馆子,送了她一只白色小熊公仔,还有一条项链,都是在淘宝上买的。“我们在一起两年了,阿眉。”
阿眉那天特别高兴。吃完饭,我们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这天晚上正好是阴历十六,天上一轮冰魄,散发着清寒的光泽。苍穹像是深蓝色颜料泼开的画,有人信手一挥在上面撒了许多金粉末。真没想到,在城市里还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微风吹拂在我们脸上,我握紧了阿眉的手。一切都刚刚好。
突然阿眉停下来了,仰头对我说,“阿力,今晚我不想回去了。”这时候,对我来说,全世界都暗淡下去了,只有阿眉的脸,沐浴在清澈的月光里,我轻轻地吻了下去。
那晚,我们去学校西门外的小旅馆里开了一间房。房费不到100,经济实惠,白色的床单还算干净,房间里别的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机和一个卫生间。每个大学周围都有这样的小旅馆,安放着躁动的青春。男孩们来到这里,如同野兽出笼,女孩来到这里,好似花朵绽放。
我和阿眉就是在这里完成了成人礼。床头柜上有杜蕾斯,真是人性化服务。阿眉有些紧张,我比她还紧张。第一次在紧张中完成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半夜之后,我们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效果好多了,从阿眉的声音里我看得出她很受用。事后,我问她什么感觉。她说,“感觉像是一尾鱼,在里面游动着,拍打着墙壁。”
说男女关系不要性那是骗人的,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只要灵不要肉的琼瑶式爱情,但我知道肉体之欢让爱情更多完美。从那以后,我和阿眉更爱彼此了。有一次,在一场酣畅的性事之后,我问阿眉,“阿眉,你快乐吗?”阿眉伏在我身上说,“快乐极了。”
那时候是真的觉得,一生有做不完的爱。“到了70岁,我还要这么爱你。”我对阿眉说。
阿眉双手捧着下巴,俯瞰着我,笑着说,“说话要算话哦。”
阿眉在男女房事方面有所感悟,她说,“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写道:有的人一生做过很多爱,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高潮。我觉得好可怕。幸好我遇到了你,阿力。我是你的康妮,你是我的情人帕尔金。”
为了让阿眉更快乐,我从书里、电影里学了很多新方式。阿眉每次都笑得花枝乱颤,”阿力,你这坏东西.......“
人这一生总难遇到频率相当的人。那时候我坚定地认为,阿眉就是那个和我有着一样频率的人。像神雕侠侣的双剑合璧,我使出各种招式,她总能接招。她是一个外表温柔似水内心热情似火的女子,饱含高山巨瀑般的力量。
不知是谁说的,征服女人之心最快的途径是征服她的阴道。总之,我要做查泰莱夫人永远的情人。为了阿眉,我精尽人亡都可以。
大学就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中结束了。大学毕业之后,我来到了北京实习,随后留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阿眉毕业之后也来到北京,在一家报社做新闻记者。刚毕业的我们,在南三环租了一间小房子,不到10平米。两家人合租,公用厨房和卫生间。房间虽小,但有了一张能容纳我们俩的床就够了。
后来看到木心先生的诗,“年轻的时候,爱,就抱着爱,夜夜欲壑难填,通宵灯明,肉体如管弦。”可不是吗,那时候,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和阿眉要么自己做饭,要么出去吃,一边吃饭一边吐槽工作和领导,互相比惨不亦乐乎。虽然工作很累,但只要一回家见到彼此就很开心。每天晚上,就像木心先生说的那样,肉体如管弦,夜夜笙歌不辍。
到了周末,我们有时候就宅在家里,做饭,点外卖,睡觉。除了食,就是色。阿眉笑着说,“阿力,你动作轻点。客厅有人。”
“管他呢,我偏不。”
那时候我们的热情像野草,不管风吹雨打,总能春风吹又生。后来在《荆棘鸟》中看到一句话:
饱受着轮番而至的旱涝侵躏;索取时,残酷无情;花开时,绚丽烂漫;造化慷慨的年节,又不失丰饶。
我觉得写得真好,多么像我们那时候的爱情。
三年下来,在北京换了四个住处。虽然搬家麻烦,但阿眉总是笑着说,“我们要住更好的地方了,开心。”
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早日买房,让她不用搬来搬去。“我们的房子,要有大阳台,你可以种点花花草草。要有很大的厨房,你喜欢做饭,我要你天天做饭给我吃。至少要两室一厅,我们睡主卧,孩子睡次卧,这样以后爸妈来北京也可以住。要有很大的浴室,可以放一个浴缸,这样你下班回来可以舒舒服服的泡澡,我陪你泡也可以.......”好多次,我都这样向阿眉描述我们未来的家。
第三个年头了,也没存到什么钱。我这几年的积蓄也就十几万,加上阿眉手上的七八万,加起来不到三十万。但北京的房价已经一骑绝尘,五环外的二手房都已经破三万了,新房更是四万多一平。如果地方更远一点,比如通州、燕郊、亦庄、房山,可能价格稍微好一点,两万多可以拿下来。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八十平小户型的,也要三百万左右。首付少说要五十万,只能向家里伸手。但无奈我的父母都是小县城里的中学教师,这些年供我上学花了不少钱,哪有什么存款能供我卖房。而阿眉的父母,也是小县城的普通下岗工人,靠做做小生意维生,家境有限。即使她们家拿得出来,我身为男人也开不了这个口伸不出这个手。
“要不,我们回江城买吧,一万以内可以买下来,首付也够了。”我和阿眉商量着。
平时爱说爱笑的阿眉脸立刻沉下来了,“回江城?咱们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吗?我这一行,只能留在北京。”她说的没错,做媒体的,只能留在北京。要她放弃帝都主流大媒体去地方大都市小报,那是落草为寇,她是万万不肯的。
我渐渐意识到,在帝都的这三年,我的阿眉早已褪去了学生的青涩,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她出入高档酒店,采访政经要人,出席各种沙龙酒会,早已不再是当初我怀里那个只要几句甜言蜜语就觉得很幸福的小女孩。她对化妆越来越得心应手,爽肤水从innisfree换成了skii2,口红从美宝莲换成了迪奥和香奈儿。学生时代,她从不化妆的,天天素面朝天清汤寡水,如今不化妆就出不了门。
“就当我没说过。”我说。说过了就是说过了,不可能当没说过。那天晚上,我们陷入了巨大的沉默。我们都想到了现实的问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却没有红军长征时过雪山草地的勇气。我为自己在阿眉面前展示了男人弱的一面而沮丧。我知道,男人的脆弱对于爱情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说:弱者永远无法进入爱情的王国,因为那时一个严酷、吝啬的国度,女人只会对意志坚强的男人俯首称臣,因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带给她们安全感。
那天晚上,阿眉背对着我,面对着墙壁。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想要抱住什么。我在床边上坐了良久,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抽完最后一支烟,我躺下,轻轻抱住阿眉,吻她的后颈。”阿力,我累了,明早我还要出差呢。睡吧。“说完,动了一下,又往内侧挪动了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好多天没和阿眉做爱了。有时候是我加班,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累到不行,早早睡觉。有时候是她要夜里赶稿,总是到黎明才爬上床——记者这行的职业习惯。当然,有时候是她来了例假。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三年来,我们的激情在慢慢冷却,就像可乐中的二氧化碳慢慢挥发到空气中了,成为了一罐没有气泡的糖水。我不再有当初看电影学新技巧的热情,她也不再细心挑选可爱内衣了。
一段感情的逝去,总是从身体上的厌倦开始,然后才是心灵。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我趁阿眉出差的日子里,看了几部日本电影。在阿眉不在的那几天里,我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算着她回家的日子,我在花店订购了一大束白玫瑰,照着百度的菜谱做了一桌饭菜,还熬了鸡汤。阿眉回家看到这一切,果然很欣慰。那天晚上,我们做爱了。我循循善诱,她因势利导,配合得完美无缺,我们好像又找回了学生时代的激情。
第二天上班临走前,阿眉抱了我一下。“老公,下班早点回来。”一般情况下,她总是唤我“阿力”,极少叫我“老公”,只有在她特别高兴的情况下。
我意识到,我一生中可能找不到比阿眉更好的女人了。她有种种小毛病,比如起床气大,有女文青式的矫情,懒惰不爱运动,还有小小的拜金,但一点都不妨碍我对她的爱。
我告诉阿眉,等到了年底,年终奖发了我就买房。如果不够的话,我找好哥们借个十万,差不多就够了。“但是,地方可能不太好,有可能在房山。”
“房山也好啊,反正北京地铁方便。”阿眉笑起来,杏仁眼成了两弯月牙。
这年年底,年终奖发得不错,又找几个大学时代的哥们一人借了几万,凑够了五十万。但是悲剧在于,这年下半年房价涨势太吓人,原本两万多的房子一下子涨到三万多。如果要买下两室一厅的房子,这点首付还是不够。
“我们再看看,说不定房价明年会跌下来。我明年会涨工资,加上炒股赚赚外快,明年年底我们就可以买下来了。再等一年。”
“好啊。”阿眉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她只有嘴巴在笑,眼睛没笑。我心里难过得感觉像是冰侵炭焚一般。
转眼到了年底,春节一晃即逝。节后的阿眉,仿佛比节前更不快乐了。我知道,二十五岁的阿眉回到老家,一定遭到一堆人催婚。我仿佛看到阿眉背七大姑八大姨围着盘问,“阿眉,啥时候结婚啊?男朋友怎么没带回来啊?”结婚的前提是买房,现在看来竟是不可期的。
第四年重复着第三年的轨迹在行进着。只是日子变得难熬、缓慢起来。这一年,股市哀鸿遍野,实体经济鬼哭狼嚎,但是房市却是艳阳高照。北京的房价再次逆天涨幅,每天新闻都在播放房市,同事们也在谈论房价,谁又买房了,谁又卖房了,地铁上、电梯里也播放着楼盘广告。为了买二套房,竟然真的有同事假离婚。这一年,全中国的人似乎都在为一个事儿忙着:买房。
每天看着房价的走势,心里像是有只蚂蚁在爬。有天中午,一位同事问,”阿力,最近你吃得少多了,也不爱笑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笑着说,“哪有什么事,就是胃口不太好。”
这天下午下班,去理发店理发。理发小哥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儿,剪着剪着,他说了一句,“先生,你后脑上有几根白头发,要拔掉吗?”我听了暗自心惊。我才27岁,就开始衰老了。
这天晚上,我抱着阿眉,说,“阿眉,我想你了。”
我们做了爱。阿眉好像有些漫不经心。我残酷地索取,她只是顺从的接受,并无主动的回应。我有些气急败坏,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我加大了力气。我想烧了她。大概是弄疼了她,阿眉说,“阿力,别这样!”赤裸裸的厌恶。
我放轻了动作,一场性事像例行公事般完成,有快感,却无情感。
“阿眉,你要我怎么办?我要拿你怎么办?”我在心里呐喊着。
第二日照常上班,照样是满屏的房价新闻。看到一张图片,是上海一个楼盘开市,密密麻麻的人群疯狂地拥挤着,成千上万的人,像蚂蚁,又像一地的瓜子壳,又像前不久一部韩国电影里的丧尸。“这房价,还得涨。”坐在对面的老张笑着说,一个月前,他买了第三套套房,一个月里这套房就涨了三十万,比他一年工资还高。老张是北京人,家底厚,买房用的是全款。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颤。小时候,我只要一紧张或者一伤心,就会打寒颤。“天气凉了,记得多穿衣服。”小六端着咖啡从我身边经过,看到了这一幕,以为我是冷着了。
第四年底,我们还是没有买房。阿眉也不说什么,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不谈房子的事情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在北京买房,好像永无可能了。我们的感情,也去向不明。
到了第五年,也就是今年。我28岁,阿眉27岁。房价还在上涨,股市依旧一片哀歌。我们还是过着那样的生活:每日上班,下班,一起吃饭,偶尔兴致来了就做爱,一周一次的频率。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阿眉老了,我们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兴奋。做爱时她也不再呻吟了,结束了各自呼呼大睡。“阿眉,你快乐吗?”有一天,我从她身上爬下来,问她。她不回答,只说,“睡吧。不早了。”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查泰莱夫人》有后传的话,假设康妮和帕尔金来到现在的北京,他们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车子,康妮要卸下绫罗绸缎穿上荆钗布裙,上班下班,早出晚归,不再是锦衣玉食的查泰莱夫人,而只是普通女人阿眉,她还会有那样的激情去完成一场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性事吗?她还会那么爱她的情人吗?
对着意兴阑珊的阿眉,我问我自己,我的查泰莱夫人死了吗?是我杀死了她吗?
有一天晚上,阿眉出去参加同事聚会,一辆小轿车送阿眉回来。我问阿眉,那人是谁?“一个朋友。”她淡淡地说。
仅仅是朋友吗?
自那以后,我经常看到这辆车送阿眉回来。终于有一天,我憋不住了。“那人到底是谁?”
阿眉皱了一下眉,“说了,只是一个朋友。”
“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吗?还是说,男朋友?”
“吴力!你说的什么话?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阿眉眼眶里噙着泪,有些愤怒地望着我,好像我说的是诛心的话。
“普通朋友会这么频繁送你?看这车,也不便宜,少说也得七八十万吧!你要是想跟他,我可以分手。”我说。
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从那天晚上起,阿眉就不再和我说话了。那之后一个月来,我们都在同床异梦。
我知道阿眉是个好女人,她肯留在我身边,表明她还是爱我的。也有可能不爱了,但只是抓着回忆不放,觉得我们的感情还一息尚存。阿眉爱钱,但她有底线。但这道底线还能抵御强敌攻势多久,我不知道。
有一天,阿眉上洗手间忘记关门。她在低头玩手机,我瞥见了她坐在马桶上的姿势,裤子半褪,露出雪白的腿。我心想,当年如蓓蕾初开的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平凡俗气的妇人。我并没能把她照顾好,实在惭愧。平白拥有了她最美好的年纪那么多年,奈何无以为报。在平凡的柴米油盐里,从前快乐明媚的她变得阴暗忧郁起来,从惊鸿照影的天鹅变成了顾影自怜的丑小鸭。她是一颗宝珠,只是蒙上了灰尘。如果有人能轻轻拂拭,她一定能找回昔日的明亮。
几天后,趁阿眉出差的日子,我将屋子收拾干净,又买了一束百合放在梳妆台上。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装进了一个行李箱。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给阿眉:
阿眉,我走了。原谅我有了更喜欢的人。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房租我已经交到了年底,你可以放心住下去。——阿力
这天也是秋天,树叶开始飘落。我拖着行李箱走在林荫道上,一片落叶落在肩上。我突然意识到,距离我和阿眉认识已经过去了9年,那些少年时代的欢声笑语仿佛发生在昨日。不过是一觉醒来,秋风起,岁月凉了,衣裳薄了,人也不再年少了。
我休了一段时间年假,回到了老家。村里有一个老人去世了,我陪母亲去参加他的“烧灵礼”。在我的老家,人死去了,家人会叫工匠做一个纸糊的小屋子,俗称“灵屋”。灵屋长60厘米,高1米左右,外表看上去是个二层别墅。透过小窗户往里看去,可以看到里面楼上楼下的布景,有卧室,有厨房,有楼梯,做得颇为精致。灵屋在摆够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拿到逝者坟前烧掉。他们相信,这样逝者在阴间可以收到房子。
看着灵屋被火焰吞噬,一点点化为灰烬,我的眼泪下来了。原来那边也是需要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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