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始终坚信赢得划船比赛和永远留在瓦尔登是等价的,在这个孩子的心里,世界的规则是完美的,当他啼哭时总有人逗他开心,当他心情愉悦时总有人同他玩耍,他的悲伤、快乐,总会有出处和去处。宇宙中的能量守恒定律对于尚在孩童时期的孩子的眼光而言是可以宏观到肉眼可见的,因为单纯,因为纯粹。
但是,莱特还远远没有想到这种坚信背后隐藏着沉甸甸的社会性的委屈。
在获得划船第一名之后的很多日子里,莱特一直享受着荣耀。叔叔阿姨们见到莱特,都会夸他聪明,勇敢,勤奋;莱特所有的朋友都祝贺他,羡慕他,向他要锦囊;当然,还有很多女孩认识了他,时常莫名其妙地跑来跑去想引起莱特的注意。莱特喜欢这些感觉,只是,他的叔叔阿提克斯从来不表示快乐,他真的一直面无表情,莱特为此想了好久好久:卡列宁会永远活泼下去,无论我胜利或是失败,特蕾莎应该是明白我的,她知道我是为了陪伴她而努力赢得比赛的,对,她应该是最高兴的。只是,这一段时间我只顾着往外跑了,却真的没有很多时间去看看特蕾莎。阿提克斯叔叔总是这样,不支持我也不反对我,这样的表现与众人相比确实奇怪,但是,这恰恰就是我的叔叔阿提克斯啊!
阿提克斯这样想:“让大家看着莱特,虽然不会是什么可以长久的好事,但是他至少会学着接受让大家看见的自我认同感。他自己得学着停下来,让大家能够看见他,不要让大家一直看着他。”
不知不觉中,山风已经染红了树的叶子,叶子随风飞舞,毫无规律地游荡,或飘到屋顶,或飘到另一棵树上,又或者飞到湖面,有些叶子不知怎么地飘到山后面去了。湖面的涟漪越来越笨拙,仿佛会在某一个瞬间停止;湖里的游鱼越来越少,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忘记季节的鱼在跃出水面时被另一种温度打回了水里,再也没有敢跳出来。
莱特仔细望着湖里几条漫不经心游荡的鱼,他想找到特蕾莎,在连续很多天享受荣耀结束后,莱特突然发现自己需要和另一种声音谈一谈。刹那间,特蕾莎迅捷地跃出水面,柔软的鳞擦过莱特的面颊,一个转体又回到了水里。莱特笑着说:“你是漫不经心的心事重重,我是心事重重的漫不经心。你和其他鱼一样漫不经心地游荡,但是你看见我就会一反常态,你在配合其他的鱼以防它们看出来你有人类式的感情系统。而我,每日游荡在各种各样的夸耀里,生怕谁冷落了我,我热情地对待每一个见过我的人,但是他们对我的重视又仿佛是我的灾难一样,我对此心事重重,其实对生活整体而言,我是漫不经心的。”
莱特从来没有指望过特蕾莎用人的语言表达爱或是其他感情,因为她毕竟是鱼,他默默无闻,毫无指望地爱她,尽管有时会很累。特蕾莎与卡列宁不一样,不论什么时候,卡列宁总是活蹦乱跳,特蕾莎懂得伪装,尽管这种伪装是一种群体中的自我保护。莱特在水边坐了很久,望着一汪水在阳光下的闪烁变为在月光中的摇摆,一种静谧涌上来替换了近一段时间接受褒奖的空虚。“除了阿提克斯,卡列宁,特蕾莎,还有谁会真的在乎我呢?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为我的才华买单。”尚在童年的莱特心头闪过这样一个答案。
是真的,当莱特站在自己的角度,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语言,可能谈论某一个主题,或者不是。莱特会看见瓦尔登湖中心的自然变化,来自宇宙的根本映射,冲进单调内心里一抹了不起的丰富。当然也看见了卡列宁,特蕾莎的各种各样的情绪,阿提克斯的喜怒哀乐。这些,这些,都是尚在童年时期的莱特最深刻的感悟。当我们站在莱特角度看到这一切,也会有自己的理解与回应。果真如此,我们都与莱特一样,是大自然的孩子,渴望做自己的主宰。
秋风下的帆船,再也没有初春与盛夏的活力,它摇摇摆摆地躺在屋子旁不知名的石头上,这曾带着莱特成长的帆船,在这样的时刻,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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