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活下去

老妈住院这几天，家里有点安静有点乱。安静是因为她不在身边，没有人时刻数落我，乱是因为我妈有洁癖，窗明几净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勤劳，她是没事会戴着白手套摸窗户缝的人，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和我爸的婚姻还有生活，我给的评价是：两个属猴的人一起过着阆苑仙葩的日子，离婚之后还在同一屋檐下互相折磨的奇葩。

话说回来，我姥姥家最盛产的就是奇葩，生了五个孩子，真是风格各异，各个仙风道骨，反正没有人性更没人样儿。而我的爷爷奶奶，我对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一张老照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拒我姑姑说：我爷爷老铁路，一直不生养，年近五十无儿无女，于是抱养了我姑姑取名海风，四年之后，爷爷在山东德州火车站铁道边捡了一个快要死的男婴，抱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与此同时接到调令去张家口修建火车站，爷爷奶奶商量这孩子要是能活到张家口的医院，就是咱命定的儿，就取名海涛。后来这孩子命硬扛过来了，没死，就是我爸爸。不幸的是我爸爸十八岁父母双亡，爷爷临死前对他说了两件事：1 你和你姐都不是亲生的。2 不许和回民结婚。我姑后来说：“你爸疯了很久，差不多一整年的夜里都去跑步半夜才回家。因为他最爱的那个姑娘是回族。你爷死了都多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这么一句话做了遗言。”

我曾说过我是加塞来的，我哥没活下来，于是有了我。我的出生没有什么人期待，第一是女孩，第二是早产，我爸当时和我姑一直等着老王家嫡孙，听说生了一个三斤的丫头片子，我爸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倒是我姥姥飞快的奔过去，煮了十五颗鸡蛋，我妈也很给力一下子吃了十三个，幸好那时候她还没有胆结石。我姥姥说这孩子太小，又是早产，属鼠太不好了，医院是铁路开的，改了吧，属猪有福气，我妈不同意说挺好的孩子改什么生日，结果还没出院张家口就地震了，我妈说当时三月底还很冷，她没穿外衣从保温箱抱着我就跑，结果落下了毛病，从小到大，我妈最爱对我说的话就是“要是没有你，我如何如何……”是啊，要是没有我，该多好，咱们都挺省心。再后来过了几天我开始发高烧，一试表41.4度，我妈当时吓尿了，我姥姥抱着我到了医院当时就给医生跪下了，姥姥说：“大夫这孩子胎里不足尽全力救救吧，求您了！”大夫一看这么小简直就是刚出生的猫儿，没办法拿出暖水袋灌凉水，别的婴儿是头在上面，我嘛，比较特别因为冰袋是我的炕，我整个躺了上去，刚好。大夫实在扎不进去液，最后跑到附属医院找了一个老护士长，满头找血管，扎了几次我也忘了，反正是扎进去了，那时我应该哭得很厉害吧，哈哈哈。我活了，又去保温箱住了一段时间，我妈吓得赶紧改了日子，猪这个称呼将伴随我一生，满月的时候我长到了四斤二两，现在四斤二两可能还不如一个刚出生的大白胖小子的一半吧。我就这样，顽强的战胜了一切要把我提前送到马克思面前的力量，活了下来。所以我妈说我小时候总吃药，几乎童年一直在医院度过，我妈不高兴我爸玩失踪，据说我很小的时候我姑姑趁着我妈妈不在家想捂死我，这样我妈妈就能接着生，没准还能生儿子，可惜我妈回来的很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大脑缺氧会变傻，所以从那以后1+1等于几我都要想半天。我爸爸到底爱我还是不爱我，一直是一个特别辩证的问题，他对我极宠爱，但是也曾在我七岁的时候一脚把我踹飞；他会给我讲各种故事，也会把我掐到窒息；他会在做饭的时候顶着我，也会在我高烧的时候给我一片退烧药把我独自扔在家，他去打麻将。后来我看到有一个爸爸在孩子发烧的时候，驱车四五十公里往回家赶的时候，说实话我很感动，也很伤心。我爸爸他到底爱不爱我，是童年困扰我的很多问题中最难解的一个。相对于我爸爸的模棱两可，我妈妈就简单的多，她是冰与火，她是爱与仇，她是天使与魔鬼，她是李宇春和迪丽热巴。她曾经在白色恐怖的非典时，去北京给我买学习资料，也曾因为怀疑我偷了一百块钱拿皮带差点抽死我；她曾经为了给我买双合适的鞋子跑遍专卖店，也曾经说出“出门就让车碾死你这个傻B”的恶毒女巫。她把我逼得活不下去也死不了，我从四岁开始挨打一直到二十岁，我妈说四岁早产也没事了可以打了，于是我因为关门声音大而被暴打，因为在她同事面前说了实话而被揍得鼻口出血，张文静同学没带家门钥匙来我家写作业，于是她偷走了我妈钱包的一百块钱，于是我挨了一顿皮带，看来张同学的妈妈给她起文静这个名字的美好愿望在九岁就已经破灭了。

我其实很胆小，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但是现在懒得看人脸色了，因为我累了。1992年，我妈妈大手术，北京专家说这种畸形生殖器官我们要带走，所以手术和术前安排我们要全程摄像，我爸爸带着我妈妈看病的八年，就是我“抗日”的八年。寄人篱下，再加上亲戚们实在是各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最后我觉得还是自食其力，最靠谱，因为我发现表哥会在我睡着之后爬上我的床偷偷摸我，我打他踢他，吓得他再也不敢。他就第二天想着办法让我姑姑骂我。后来我搬到了我姑姑的公公的卧室里，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八十四岁的老头，日常生活他就是我的保镖。早上起床老爷子洗漱我就帮他收拾床铺，下学写完作业陪老人家下棋，老爷爷脑子不好，说象可以过河，我就说对，小飞象。老爷爷孤单寂寞，我又何尝不是，儿媳妇和儿子那意思是给口饭养着就不错了，可是老爷爷的辈分高，是我实实在在的保护伞。那一年的新年，我答应老头给他一条红腰带祝他长命百岁，老头说一定等着。可是大年三十他就走了，走之前他说了很多话，其中一句是床底下压着的钱给小圆圆。

多年之后，我姑和我爸说，老爷子没有给过他所有孙子孙女一分钱，当然床底下压着的钱也没给我，不过老爷爷他知道，有这一句话小圆圆就知足了。半年的岁月，晚上一起聊天，我和他说学校里小卖部有什么好东西，他和我说他是北京人调工作来的张家口，于是我们一起回忆北京的城门北京的小吃，实在年幼无法叙述太多，经常是老头给我讲睡着了，可是忘年的友谊就像一根刺扎进我姑姑家的每一个人心里，直到今天我也不和他们走动，因为不耻。那个特别无耻的表哥最后娶了前省长的孙女，在石家庄省会银行当行长，非常有钱，可是每当他妈妈有事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的是我爸爸，真特么搞笑，无话可说，无语可评，人至贱则无敌，王海风这一家我觉得真是无敌超级大赖皮。童年的很多时光，我就这样这里呆半年那家住几个月，到最后十三岁的我一人独居，于是学的一身本领：会生炉子，会做饭，会买煤，会收水电费。其实谁也不想一夜长大，因为长大真的一点都不好。上一次见到我姑一家人，他们还在我面前演戏试图骗我爸去为他们服务花大钱，临走时我对他们说：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见过你们这一套了，可惜啊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奸计最终没有得逞。

生活总是这样，我妈从房山嫁过来其实过得并不幸福，我知道。因为她太强势，太不容人，没有一天家里是安静的。我姥爷是因为看上了我爸爸父母双亡进门当家，于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其实他也不是太了解她女儿的性格或者是因为太了解她，才决定嫁给我爸爸。我们步步退让，我妈步步紧逼，这种战事一直到我女儿的到来，我和她一样，婆婆家重男轻女，所以我的日子过的也是风生水起的难受。好友顾全超说：你就惯着你妈吧，早晚喝你的血，你给她这么多钱，你要怎么活。我一直宠着我妈妈，要什么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她开心。我生孩子之后我妈说，孩子她来看，让我安心走，我很诧异，可是我妈说她亏欠我太多，我的身体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多年她的问题，她说这个错她想弥补。因为孩子，看着她和我爸关系在缓和，我心里也很欣慰。可是前几天我爸爸最爱的回民女人死掉了，她临死前告诉她儿子因为我爸爸没有娶她，她一直不幸福。他儿子专程来看我爸爸，告诉我爸爸这件事情，他儿子说丧偶之后她试图和我爸爸结婚，因为我爸不同意结婚，一直郁郁而终。我爸爸六十几岁的人，在阳台沉默再沉默，他对我说没想到是这样，早知道这样爱我受委屈，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要娶她的。我和我爸说，她不爱你，要是真爱，你没娶，她没嫁当初干嘛去了，我爷爷死后她迅速嫁了人。真爱你他儿子不会来和你说这些，让你带着遗憾带着愧疚过后半辈子，这女人不是爱，而是恨，爱而不得生恨，而且你自己退休金六千多，我觉得六十岁的爱情不如你的退休金。我爸生气了，不说话了。我若是真爱一个人看他过得好我会开心，得不到会祝福，默默相守就很幸福，可是这女子要结婚要合法，这我就看不懂了，爱要是镶上了金边，那就不是纯爱，那就是给自己找饭碗。

我和崔凯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完事能睡觉？他说的都是一样的话：你有事呢？我也就不问了，毕竟我和他已经熟悉到不需要问候不需要借口，不开心直接开撕都不会有什么后果的关系。我忽然觉得我已经老了，我走不动了，我特别希望有个人对我说：丫头咱们回家，然后什么都不用想，抱着我睡觉，早上喊我起床，和我说这破逼工作不干了我养着你。当然我也不是真的猪，不需要被养，只是我太缺爱了，父母没给过我别人父母那种暖爱，嫁人的时候我妈送的不是祝福，是咒骂“嫁给这种穷逼活该一辈子翻不了身”想起来都浑身发冷，去年我因为带团回家晚了一天，我妈很生气，诅咒我“我会天天一睁眼就咒你，你得不了好，你最累最不挣钱，你活该”，怪不得我这么背啊，哈哈哈哈。

现在我身边有了自己可以凭借空想就得到的关爱，也许和完美的爱相比不那么完美但是我很知足了。终于有个人嘱咐我吃吃喝喝，有个人告诉我生活中该如何应对，他的那个笑容让我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生活就要生下来，活下去不是吗？再难，有他也可以翻身，我多想早点有这样的他在身边，可是在我和黑暗博弈的时候，在我们并不相识的多年之前，又是哪个女人陪在他身边，陪他成长呢。

多想早早认识你，你知道遇到一个合适且能长久的人有多难吗？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是而立的年龄，你没有见过我小时候和男生成群结队去翻墙爬树的样子。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蓄了很久的长发，你没有见过我剪成寸头，在食堂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心情不好就做家务，手洗各种衣服，你不知道从前的我是怎么逼着自己迅速学会这一切。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知道替别人着想，习惯付出，从不把别人想的太坏。你没有经历过我独断专行，不听任何人解释，我行我素的岁月。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脾气柔弱，从不大声骂人，你不会知道原来的我生气时摔东西，撕纸条泄愤。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理性，友好，克制，习惯善良，你没有见过我情绪崩溃，自残自伤，甚至没有见过我暗黑的模样。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立养家，不吃垃圾食品，习惯健步如飞。你不知道从前的我喜欢吃油炸食品，不爱走路，晚上十点半可以吃掉半盒肯德基，把自己喂到150多斤。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会画简单的妆，知道什么季节穿丝袜，什么季节穿打底裤，知道怎么挑选男人的东西并让你晕头转向，你无法想象上中学时的我，早晨只刷牙不洗脸不梳头还能在学校转一整天。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怎么和陌生人打交道，怎么在被客人刁难的时候全身而退，你没有见过我说话脸红，被一瓶啤酒醉倒睡一天的时候。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个也许符合或者不符合你想法的成品，你再也无法参与我的成长，不能看到我从不懂事到懂事，从不温柔到温柔，从脆弱到坚强。

所以，刚刚认识时我们喜欢的终究只是半个你我。

你不太理解我的软弱，也不能明白我对着一首老歌，一种场景发呆，有时候无法理解我的坚持，放弃，隐忍，等待。

同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不知道你穿着校服打球的样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请吃饭从不心疼，那些花钱拮据，攒钱过的日子你不是和我在一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知道什么东西有益该如何照顾自己，而那个伴你成长教会你这些的女人不是我。

我们半路相遇，都是成品，那些打磨过我们的人都随着时光走远了。我是应该唏嘘还是应该感谢， 别人教会你这些，陪着你长大，然后你们分开，再转到我的身边。我是应该庆幸，看到的你已是稳重大方，可爱温暖，彬彬有礼，你毫无悬念成为我的归宿，我的依赖，我的阳光。

内心里，我多么想和你一起成长，和你一起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从青涩到成熟都只是同一个你，成长的痕迹在对方眼中就能看到，和你一起，这样就不会再受伤。

可是，过往的旅伴都是暂时的，我们终于还是自己长大了，跟着不同的队伍，孤独的长大了。后来我这样跌跌撞撞的遇上了你，想起了张国荣的那句话：这世上你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觉得人间值得。感谢如此真诚的你，爱情里最怕“真诚”二字。“真诚”不是古汉语里的生僻字，没有多么高深莫测的含义，却是人世间最沉重的情感付出。

人间还是很美好，尽管病毒肆虐，尽管明天遥不可知，尽管我还是有点迷失。你总说，让我要永远先考虑自己，包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我真的做不到，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太困穿反秋衣，回家走错单元门，吃饭掉了筷子，在这个早春里，诸事不宜，除了想你。

3月4日

睡不着的时候写点东西

再圈我几天我就要去写情感专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