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发现我近来出入书房颇为频繁,常常一进去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却是不敢打扰的,只是一味的认为我的学业太过繁重,每日只得一头扎进书房读书,连饭也顾不得吃。以至于书房里常常响起的音乐,他也能理解了——孩子整日待在书房学习,听听音乐,放松大脑对学习也还是很有用处的,这么好的天气却不能外出游玩,在家总不能让年轻人憋出病来。
当父亲将这些想法告诉我时,我表面应诺着,心里确明白我只是太过于贪恋春天的这一份温柔了。
我们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坐北朝南,前面有山有水,每日观得日出日落,门前种了几棵果树,桃树梨树都是有的,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韵味,后面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小镇里的规矩不多,所以街上常能看见小狗儿结队在春风里撒欢儿,偶尔也能听到商人们攀谈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许是这次疫情过后,生意会有新的进展。每次早早结束了学习任务,我便放些自在的歌儿,手上捧一本书,随手翻读几页。书自然是没有读进去的,反而还觉得这些话本子有些无味。
索性看看窗外的风景——蓝天是没什么意思的,它还是一如既往的蓝而已,只有将这懒懒散散的云捉住了放进去,这才有些看头罢,偶尔也有那么几只低飞的鸟儿惊扰了云彩,吓得云慌张的跌落下来,又化成大大小小的雨滴散落到人间。这雨先是绿了远处的山,又清了堤前的河,最后像是个害羞的小伙子,才来到家门前,梨花倒是大大方方的开门迎接他,笑问客何处来,桃花却是羞红了脸,只是偷偷打量着他,也许她没想到今年还能再见故人。倒也是,院子里的梨树是今年才种下的,桃树却是有三五载了,那他们自然是认识的。只是这地上的小小新绿也承了这份恩情。听闻他又来了,便一丛接一丛的冒出来,争先恐后的见这位恩人,生怕被他忘记了。
其实河我也是记得的,不过他现在又宽又浅,大概是因岁月的蹉跎这河也老了,竟是一幅苟延残喘的模样,不复从前颜色,总让我担心若太阳再大一些,这条河便只能与去年我不慎养没的鱼儿作伴了。幸好是又下了些雨,他才恢复了三四成生机,稍显灵动起来。我在黄昏时喜欢站在堤上,静静的看着它,它早些年是很漂亮的,那时我还很小,我依稀记得住在对面的阿伯常常在河上驾舟泛游,我图个新鲜也嚷着要坐船,但阿伯每次只有在得了爷爷的授意后,才敢带我上船。我记得很清楚的,那船会随着水的流动轻轻摇晃,阿伯便会操纵着船只维持平衡,我便趴在船边,用手拨弄着水花,有时也会大胆的把脚丫伸进水里找他借个凉意。这河里的鱼我是从来不好奇的,因为我知道,爷爷的渔网一撒,再好看的鱼都尽数被奶奶做成了鲜美的鱼汤吃进了我的肚子里。我来了兴趣时也会央求爷爷给我留几只鱼在小池中养养,但时日不多,邻家的猫就会闻香而来…
这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也罢。
这些年过去了,唯一不变的还是我抬眼就能望见的朗朗晴空。听说阿伯病了之后还想继续当船夫,大儿子一气之下将船劈了用作柴火,阿伯也气的一病不起。爷爷也老了,腿脚出了毛病,断是不能再下水捕鱼了,奶奶的记性也差了起来,做菜时不是忘记放盐,就是放的太多了些。
又是一年春,万物不变是生长,想来人最后也要归于土地的。我不禁这样安慰自己,是以常常写些文章抒怀。说起来,我最近也随手写上一些句子,并没有什么心情和文采可见。常是因为心血来潮,只觉得甚是有趣,也就写了下来。前两天便写了这样两句——“夏天时,她在种花,我在摘花,次年春天到了,她的花开了,我便夸她的花好看。”细想来,这也算是多年后我与睦邻之间的那份默契。那时,男人们在春闲里正经的谈论一些国家大事,女人们只消饮着果茶,思忆纸短情长,孩子们则是欢快些,闻鸟语,嗅花香,偶尔有些打闹也是极可爱的。只是到了那会儿,定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周围了许许多多的人都不在了,我又到哪里去寻觅自己年少时的那份归属呢?即使这般,这个春天不过也好,还是等等下一个春天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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