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

作者: 珊珊得久 | 来源:发表于2018-04-13 10:43 被阅读0次

    那是个有趣的一年。

    喜欢下厨的我本打算满足一下好奇心,去专修一门中西式面点及烘焙课,可是阴差阳错的却学了个中医按摩师的课程。

    毕业季,学校的黄老师介绍了一个做权健的朋友给我认识。她叫兰妹,比我小十岁,可样貌的干练劲儿倒像是我比她小了十岁。她特别热情,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一通很长的电话,告诉我,她有多喜欢我,有多愿意每天和我腻在一起做最知心的朋友。她很会聊天,口才相当了得,每次煲电话粥,都令我满心愉悦。

    朋友,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常年宅居在家的全职太太是个陌生的称谓。

    交友,于我,更是一件难得而奢侈的事情。

    虽然我有一个宠溺着我的丈夫,但我的丈夫非常不喜欢我与外界接触。乖巧了多年,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所以,当我品尝到交友之乐时,便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毅然决然地公开反抗起了老公。

    难道不是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亲手建设的人生。每个人也都该有一份自己中意的工作。是个人,就要融入社会与人交集。或取悦,或摩擦,或擦肩,或生情。

    第一次,我们在公园见面。一起赏花,共进午餐。那天我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说了之前比一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话。她的眼睛闪着光华,啧啧称奇地盛赞着我的口才与文采。她让我看到了自己熠熠生辉的一面——嗬,我差点忘了自己的多才多艺,差点忘了婚前的自己在职场上曾是那样能干,那样深受器重。

    第二天,兰妹带我去了她的工作室。

    那是一间迷宫一样纷繁杂乱的工作室。我被带进一间桑拿室一样热气蒸腾的房间,不由分说地脱光了衣服趴在美容床上。面孔朝下,后背被层层叠叠地盖上了一些湿哒哒又被酒精熏得睁不开眼的白色毛巾被。兰妹和她的助手分站在美容床的两头,往我背上九曲十八弯地浇一种沁凉的图案。我听到她称呼那种图案为“画龙”。

    玩火

    接下来,兰妹四处在找打火机。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耳朵听。只能心里打鼓地去感受。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否就该“点睛”了。果然,在听到打火机砰然一响的瞬间,我的整个后背上便轰然着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噼噼啵啵地升腾着,耳畔还伴有呼呼的风声。面孔填塞的那方美容床的孔洞里顿时充满了熏人欲吐的味道。有高浓度酒精的味道,有热浪的灼烧,有前人留下的酸腐汗味,更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的黑暗。呃,这大概就是十八层地狱的感觉了。这哪里是在画龙点睛?真糟蹋这么美好的词汇!她们分明是在给我点天灯,分明是把我架在烤炉里烧了,烤肉烤熏鹅!

    我想驾驭着火焰奔逃!我想驾驭着火焰腾空!

    我闭目忍耐着那段漫长时光。虽然我一向胆子很大,整天像个无知无畏的傻瓜,可那一刻,我开始敬畏生命,敬畏火疗这种伪科学。也许,火疗是种热式疗法的权威科学,但那一刻,我就偏执地以为它是伪科学。而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份要命的好奇心,此刻亦如烈火焚烧过的土壤一般,正悄悄萌生起一簇簇崭新而嫩绿的新芽——那是我的求知欲正茁壮地成长!

    兰妹同意了我的请求。但她毫不客气地提出了学习的前提条件——我必须买她两千多元的产品。我当时是冲着交友来的,每次出来见她,包包里总是给她带着各种好吃的东西,装满了我对她真挚的友情与宠溺的深爱。出门没有带钱。当然,也没带脑子!她有些不悦,突然说有事,把我独自丢下离开了房间。房间里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六七个陌生的大高个子。她们嬉笑着跟我介绍产品,然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围堵我的全是这里的老师。她们称呼直销上线的人员为老师。

    玩火

    这些为人师表的“老师”谈吐上有些让我看不上眼,也听不顺耳。全无道理可讲,却又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她们甚至有人把手搭在了我的包上,难道是要搜身么。

    在家呆的久了,的确与社会十分脱节。我想不出更好的退路,只能以守为攻,保全自己,再静待事态的发展。我说过吧,我是个游手好闲锦衣玉食的太太。我是说那一年,这件事发生之前,我还是个听天由命的阔太太。我虽然没带现金,可是有卡。她们很先进。居然有pos机。

    刷了我的钱,我便理直气壮起来。我明白,必须用气势为自己打气、造势。现在我是你们的人了。你们就有义务教会我火疗这项技术!

    兰妹笑嘻嘻地复又出现了。她不知道,我是个心里有数的闷葫芦。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将朋友二字搁下了。孤独是最长情的陪伴。在遇到下一个真正的朋友前,我情愿静享一世孤独。

    我有一张极具亲和力的脸蛋儿,对美的人以心至诚交换,对丑的人,只有脸上堆砌的看似温和的笑脸。

    我温婉地微笑着,把兰妹的助手抓来剥光按在美容床上。兰妹在一旁口授指导着我呢,今天,本宫也要点一回天灯!

    兰妹有些讶异,第一次给人做火疗就能如此淡定从容,王小辫儿,你可以呀!我耸肩一乐,心说,不过是手头准备操作的一顿烤全羊大餐罢了,何惧之有!表面上还得谦虚,说一句——亲爱的,全得仰仗你教我啦!

    玩火

    给我的羊肉身上铺好两层白色毛巾被,盖火用的被单已准备妥帖,被搁置在一旁,一切准备就绪!我拿起酒精壶,酒精壶的样子就像一大瓶矿泉水,打开瓶盖,将那节油嘴对准部位,我也有样学样像模像样地画起了游龙。兰妹在一旁啧啧称奇。据说第一次操作画龙程序的人都是空酒精壶里灌水,在干毛巾或地上反复练习到轻车熟路才让在人身上做的,因为u型路线不能叠加,必须画出近乎两两平行的曲线才行,否则会破了风水走势,出操作事故。可我,算是特例。

    画了龙,酒精壶远远地放置一旁,拿起盖火的那层毛巾轻轻搭在左手臂上,而后,右手拿起火机,凑近起始点开始点火——轰!烈火团团扑面而来,桔红的火势竖直地向上燃烧着,和着呼呼地风声,噼啪作响地炸开了几个璀璨的花火......我的红烧小羔羊让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依然从容淡定,在心里暗自记下扑火单子面朝里的那一面,匀速地,缓缓地自下而上盖下去,然后整理,压灭余辉。反复重复几遍,用手背感触手下食物的温度,确定是否继续再三重复。

    那几个老师都围过来称赞我。她们不晓得,除了记住火疗的程序,我还记牢了各位的面孔与名字。

    正亢奋着,隔壁床上的顾客发出了惊呼。大家一同扭头看去,我的天哪,操作火疗程序的那个蠢家伙居然将第三层盖火用的白单子弄错了里外面儿,盖火单子熊熊燃烧起来了!这可怎么办!每人三条单子,谁也没有多余的给她去用。这事如果是我,定然全然不顾地将自己铺上去给人家压火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真会要人命的。我也不淡定了,嘴巴哑然地张成了o形。兰妹倒还从容。目光炯炯的。四下里寻找未果,便一把扯下我刚盖在自己肥羊身上的盖火单子压在临床顾客的身上。顾客已经开始嚎叫——烫死人了!兰妹不顾大火未尽,将顾客身上的三层单子整个连窝端了起来,迅猛地丢在了地上。她踩了又踩,直到确认火已熄灭。

    我心头的怒火也随着最后的火种一起熄灭了。房间里弥散着烟熏火燎的味道。每个人的眼里都呛出了泪。而我的泪是真的眼泪。那一刻,我原谅了她,也决定就此别过,永不往来!呃,再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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